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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九又四分之三站台

    直到天色大亮,雷蒙德才总算找到了一个可以歇脚的躺椅。

    小心翼翼地把手提箱放在身子下面,在渐渐升起的太阳的照射下,雷蒙德终于抵挡不住浓重的困意,蜷缩着昏睡了过去。

    他不太清楚自己睡了多久。直至感到有一双粗糙的大手正在尝试从自己身下把手提箱拉出来的时候,雷蒙德猛地清醒了过来。

    但是,那双大手有着令雷蒙德无法抗拒的力量,他用一只手掀起雷蒙德的身子,另一只手猛地把手提箱拖出了雷蒙德的保护之下。

    睁开眼,刺目的阳光让雷蒙德一时之间视物模糊。他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流浪汉抢走了他的手提箱,然后快速向远处跑走的背影。

    猛地从躺椅上跃起,雷蒙德努力用他尚未恢复多少力气的四肢跟上那个抢走了他的一切的身影。

    “你这个杂碎!”

    发现雷蒙德跟了上来,并没有丝毫愧疚或是胆怯,高大的流浪汉猛地转过身,抡起雷蒙德的手提箱就向他砸了过去。

    本就体力匮乏、精神疲倦,又突然遭受这种抢劫事件的雷蒙德,反应更显迟钝,他被自己的手提箱狠狠砸中了额角。一下子被掀翻在地。

    看到雷蒙德如此轻易就被击倒,抢走手提箱的流浪汉发出了一阵难听的尖笑。而后抱起手提箱又一次转身离去。

    雷蒙德觉得自己的头异常晕眩,甚至能够感觉一道温热的液体正从受伤的地方缓缓流淌下来。鼻尖还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也不知道是从何处鼓起的力气,雷蒙德竟然很快就从地上挣扎了起来。鲜血迅速染红了他的半边脸颊,流淌在他的衣服之上。喉咙里挤出一阵嘶吼,有点模糊的视线里很快就捕捉到了远去的流浪汉的背影,雷蒙德状若疯魔一般向着他继续扑了过去。

    “你这个小疯子!”

    流浪汉自然听到了雷蒙德发出的嘶吼,他也丝毫不畏惧,干脆停下了脚步,又一次抡起手提箱,冲着雷蒙德狠狠砸了过去。

    这一次,他没能砸中猛扑上来的雷蒙德,反而让雷蒙德趁势撞进了自己的怀里。

    但是很可惜,雷蒙德这次面对的毕竟是一个成年人,他未成年的薄弱力量或许可以压制同样单薄的孤儿院里营养不良的少年,但却怎么也超不过一个正经的成年人。他并没能撞倒那个流浪汉,甚至都没能让这个流浪汉步伐不稳。

    他只是扑进了他的怀里而已。

    “嘿,你这个/狗/娘/养/的小杂种!”

    流浪汉顺势把抡回来的手提箱举到了自己的头顶,双手同时托着手提箱的两侧,向着雷蒙德完全没有任何防御的后脑勺狠狠砸了下去。

    一击就让雷蒙德松开了试图环抱住流浪汉的双手。

    而流浪汉却并没有停手,反而再次举起了手中的手提箱,又一次向下狠狠撞击而去。

    这一击,直接把雷蒙德砸向了地面。

    “狗/娘/养/的,”流浪汉狠狠抬起脚,穿着肮脏破烂的球鞋的右脚向着雷蒙德歪在一边的脑袋狠狠踢了过去,“小杂种!”他的眼神之中全是不加掩饰的暴虐,狠毒的攻击之中带着对于凌虐弱小的/快/感。

    一脚,一脚,又一脚。流浪汉边破口大骂,边不断狠狠踢着雷蒙德的脑袋。

    在流浪汉又一次踢向雷蒙德的时候,一直没有反应的雷蒙德猛地伸出右手抓住了流浪汉那臭烘烘的鞋子的后方,突然一用力,将流浪汉的右脚抬了起来。

    受到如此攻击的流浪汉身形一阵摇晃,差一点就被带倒。但是雷蒙德毕竟没有了多少力气,并没能真正把他放躺。

    流浪汉继续咒骂着,迅速站稳了自己的身体,他眼神之中的暴虐越发刻骨。狞笑着,他又一次抡起手提箱向雷蒙德砸去。

    就在这时,雷蒙德突然翻滚开来,避开了险险砸中自己的箱子。

    而后,他竟然又一次从地上爬起来,向着流浪汉猛地撞去。只不过这次,他的右手从后腰上摸出了一把锋锐的折叠刀。

    流浪汉并没有注意到雷蒙德攥在手里的武器。他嗤笑着,狰狞着,再一次举起了手中的手提箱。他丝毫不害怕被雷蒙德撞入怀里,反而准备顺势用手里的箱子彻底砸死眼前这个小杂种,砸开他的脑袋。

    流浪汉手里的箱子再一次命中了雷蒙德的后背。

    而雷蒙德手里的小刀也狠狠刺入了流浪汉的小腹,带着不知何起的怨恨,鼓起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雷蒙德把插入流浪汉肚子里的小刀狠狠转动着。

    伴随着一阵惨叫,这两个抱在一起的家伙跌入了路边高耸的灌木丛里。

    流浪汉的咒骂越来越微弱,伴随着一声声细微的锐器刺入肉体的声响,很快便彻底没了声息。

    清晨,少有人来的公园一角发生的这场不过数分钟的斗殴,甚至都没能引起任何一个人的围观,就如此静悄悄的落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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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足足有十几分钟过去之后,满脸鲜血的雷蒙德摇晃着身体从灌木丛里爬了出来,他身后一大片被压倒的植被之上洒满了血迹,但是很奇怪的是,这里却并没有那个流浪汉的踪迹。

    雷蒙德死命摇晃着自己眩晕的脑袋,推着手提箱,跌跌撞撞走向不远处公园里的饮水台。

    终于碰触到饮水台冰冷的金属构造之时,雷蒙德也又一次失去了支撑自己的力量。他猛地跪在地上,贪婪地大口喘息着,过了好一阵子,才挣扎着站起来,大口大口吞咽着饮水处喷涌而出的略有凉意的水流。

    喝了满满一肚子水之后,雷蒙德胡乱撩起两把水清洗了一下满面的鲜血。又一次瘫软在饮水台之下。

    他沾满了血和水的手在剧烈的颤抖着,他那放大到了极致的瞳孔在猛烈跳动着,胸腔里的激烈碰撞像是嘈杂的鼓点。

    可是雷蒙德的脑海之中却是一片平静,甚至是他从未曾体会到一种平静。

    除开激烈搏斗之后,脱力形成的肌体的自然反应,雷蒙德似乎极为迅速地度过了亲手夺走一个生命的初体验。

    他甚至在爬出灌木丛之前,就已经把那个流浪汉的尸体丢进了自己的手提箱里。

    用一点大言不惭的话语来说,雷蒙德也算是见惯了生死。

    孤儿院里一具具覆着白布的冰冷的小小躯体,早就教会了孤儿们什么是最终极的恐怖,什么是死亡的味道。失去呼吸,失去心跳之后的小小孤儿被低声嘟囔着晦气的护工从宿舍里抬走,然后就彻底从孩子们的视线中消失不见。这种事情在地狱一样的佩里奇孤儿院虽然不是常态,但绝对不是孤例。

    更不用说雷蒙德曾亲眼目睹自己的母亲被烈焰吞噬,他和艾米丽的距离不过两三英寸。

    而谢菲尔德残破的街头巷尾,更是让自小便独自穿行的雷蒙德耳濡目染,见怪不怪。

    哪怕在霍格沃茨,算上各位教授在内,恐怕都鲜少有人目睹过如此之多的死亡,和如此之多的逝去近距离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