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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十 □□

    皇家狩猎场的林苑依山而建,各有其名,我在宫娥带领下下榻在阗水居中,我这身躯确实羸弱,真是累了,上了床倒头便睡。

    又做梦了,看到无边无际的黑暗我无力哀叹,每次看到这场景都会有种绝望的感觉,为什么到了这个世界,也算两世为人了,还摆脱不了上一世的噩梦呢?

    人就像被鬼压床一般透不过气来,茫然望着四周,什么也没有的黑暗透着死寂,空气中有种味道,那是种死亡的味道,茫茫然间我听到有人的低语,温柔却凄凉:“别怕,孩子,妈妈爸爸都在这,别怕啊,我们会保护好你的,别怕!”

    我死死得被压住不能动弹,黏腻的液体顺着我的脖子淌下来,透着血腥味,还有死尸的腐臭味,我极力的要摆脱,可是一动不能动,我恐惧得张嘴呼喊,叫出来的是一个娃娃无力脆弱的哭泣。

    绝望,恐惧,孤独,寂寞,极度悲哀的感觉萦绕心头让我几乎窒息,我奋力反击,我努力挣扎,我知道如果我不做点什么我会死去!

    啊~啊~啊~窒息的边缘我终于摆脱梦魇惊坐了起来,一身的汗和满心的惊悸,我大口大口喘着气,平复自己的心情,很快便平复下来,常年累月做类似的梦我已经习惯了,也学得些让自己很快恢复的方法,只是知道再睡不着了,看四周漆黑一片,估计才不到子夜,披了衣服,下床,决定出去走走。

    走至中庭,月明星稀,秋风萧瑟,那一地的落叶随风乱舞,难怪古人总是对秋天特有感觉,古往今来秋思秋愁的写不尽,道不完。

    寒凉节至,蟋蟀悲鸣,草木风动,枝叶凋零,看的人愁苦纠结,百转千回,而我这般半夜起身,徘徊廊亭,还真有点忧愁不能寐,揽衣起徘徊的凄凉吧。

    只是秋月即明,秋兰又馥,游子感时,弥增恋本也。古之游子,有感而发,或思故乡或缅怀故人,终是有所寄托的,而我呢,家么?好象没有,连在前一世,我也算不得有家的人。现在,那个名义上的家,是个勾心斗角的场所而已。故人呢?前世,倒还有些挂念的人,可惜死的死,散的散,这世嘛,有啥故人吗?

    我撇撇嘴角,不置可否。廊亭有些秋凉,我不愿多待了,头开始犯晕,沉淀淀的,感冒没有因为睡一觉而好转反而有些加重的样子,这娇弱的身体真是磨人。

    裹紧外衣,我转过一个拐角,到了一屋子前,屋里有烛光,我推门进去了。

    这屋子只有两进,外面有个小案几,零星摆放着砚台笔筒,内外进间纬帐隔开,进去是个小小的书房,有卧榻在侧可供人休憩看书,大概是因为有人住了,还有新鲜的水果和糕点摆着,书架边,甚至还吊着柄宝剑,显得很有气势。

    上书架翻了翻书,大多是写着古体字的老书,看不懂,随手拿下本来,翻翻,有些心不在焉,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外头突然有声响,纬帐被人挑起,有人影急速闪了进来,我吓了一跳,瞪着来人一看,居然是我那位夫君,总看到他完美的样子,今晚却有些狼狈,散发披肩,更惊人的是左肩下面点的地方居然血迹斑斑,还在不停的冒血。

    我的第一反应是这家伙怎么和他师妹如氲一样了?深夜受伤?又发生什么事了?

    我惊恐得看着他,而他显然没想到居然会在这看到我,也一脸震惊地看着我。

    我们两个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对方,一时没反应过来,外头又有了动静,如氲的声音道:“将军,我家侯爷和公主已经歇息了,不好打搅,将军有事还是明早再来吧!

    “末将奉陛下之命搜查所有苑林内居所,有刺客挟持了贵妃娘娘逃逸。所有公卿大臣皆不可漏过,还请见谅,来人,搜!”有甲胄摩擦的声音传来,由远及近!原本安静的夜色中人声热闹起来,透着窗格,我看到外面火把通明,人影憧憧,好不热闹。

    刺客?我愣了愣,看着眼前有些狼狈的某人,这么个金贵高雅的人会去行刺?他做了什么吗?

    对面的人幽黑的眸子光芒四溢,刹那透露出隐隐杀机,平时温文而雅的样子此时倒有些狰狞可怕了,凌厉的杀气和摄魂夺魄的气势让我有些透不过气来,还没等我回过神,脖子立时被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紧紧扼住,窒息感铺天盖地地压来。

    我要死了么?曾熟悉的濒死感再一次笼罩而来,我望着面前那张原本俊美现在却染上升腾杀气的脸庞,这才是鬼修罗真正的面貌吧。

    我的使命到此结束了么?真该辛庆我终于要摆脱这个烦闷的世界了,这些人的生死再不用我牵挂了。

    我想到此,突然朝着那模糊的俊颜笑了,看我莫名的一笑,卓君侯却愣住了,显然不知道我为什么笑,紧扼着我脖子的手突然一松,脸上浮起歉意,带上一丝犹豫和惶惑的表情。

    屋外的噪杂声已经到了门口了,我悟着脖子四下一望,突然一挥手,将脚边的卧榻和摆着蔬果的案几一掀而翻,乍起的乒乓声将外面的人惊到了,脚步声往这奔来,我看到卓君侯的手摆上斜挂在书架旁的剑柄上,骨节横突,拔势要起,我忙伸手紧攥住那双修长有力的手,对上他灿若星辰的眸子,坚定的低声说了句:“相信我!”看他一愣神,我掰开他的手,握住剑柄拔出长剑,就在纱帐掀起的瞬间,一剑刺进还在流血的那个旧伤口中!

    时间仿佛有些定格,我一剑刺去时卓君侯只是略皱了皱眉头,苍白的俊脸上面无表情,但幽黑的眸子里如磁石般的涟漪仿佛要把我吸进去般看着我。

    我略错开眼神避免那黑洞般的眸光,脸上却浮现出一脸的愤恨,嘴巴张合,语气悲愤:“为什么,为什么,侯爷,妾身为您做了这么多,为什么侯爷却还要留恋那些女人呢,为什么不能多看妾身一眼多顾着妾身些呢!”

    有人低低的惊呼声,我顺势撇过脸去,刚好看到门进内外站了一群穿着皇庭内卫侍从金红相间的甲衣的人,都是满脸的惊诧,大概谁也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一幕吧。

    我脸上露出被惊到的表情,手一抖,松开了,长剑咣当一声掉到地上,我顺势一屁股做到了地上,双手掩面,发出啜泣的声音。

    老实讲这样的表演实在是出了我的极限了,我平生都没有说过这样矫情的话,匆忙间我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自己都觉得恶心,可是我又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表演,决不能让人看出破绽来。

    那一剑刺到人身上的感觉让我心悸,放开的刹那我觉得有种解脱感,但愿我没有刺得很深,跌坐下来,掩示自己的害怕,我不敢去看自己造成的震撼,也掩饰起自己没有泪水的脸,老天,看够了吧,这些人啥时候走啊!

    室内气氛安静的诡异,只有我低低的啜泣声,好半晌,有一个人呐呐的开口了:“属,属下刚,刚才正在捉拿刺客,惊了侯爷和公主的驾,还望恕罪,下,下官这就告,告辞!”也不等我和卓君侯回答,甲胄摩擦,一群人脚步凌乱地退了出去。

    我继续蒙面啜泣了一会儿,确定人已经走远了,才放下手,目力所及是触目惊心的鲜红,还在不停得滴下来,我赶紧用手边的剑割了内裙角的布,走上前,为卓骁包扎,眼盯着伤口不敢再往上,深怕再看到那双幽黑的眸子。但饶是如此,依然觉得头顶有炙热的目光如刀似剑刺得我脖子生疼。

    “师兄,你怎么样了!”一声惊呼打破了尴尬的沉默,如氲从外面冲了进来,也顾不得我在一旁,冲到卓骁的面前,面色苍白,惊惧的表情一览无余。

    卓骁面无表情地看看如氲,冷俊的脸上虽无血色依然无损他的完美,淡淡道:“我没事,不要紧,一点小伤而已!”

    “师兄!”如氲的语气里带着哭腔,“今晚上真是太危险了,那皇庭内卫个个如狼似虎,都是太子去调来的武艺高强的人,你一个人怎么可能打的过他们,如果你有什么事,可救不了……”

    “好了,我没事,公主面前,岂能如此失态!”卓骁打断如氲的话,墨玉的眼睛往我这看了眼。

    如氲这才发现我的存在,愣了一下,没有再开口。我淡淡一笑:“如氲你来了就好,你替我给侯爷包扎吧,我累了,去休息了!”自己人来了,我这个不相干的人也该退场了,我起身要走。

    “不用了,”卓骁清冷的声音响起,我愣了一下回头看他,他这回却避开了我的目光,对着如氲道:“你服侍公主去休息吧,我还有事没做完,今晚你顾着公主,不用等我了!”

    “你疯了!”如氲瞪着眼要开口,我已经开了口,却惹来两人的侧目。我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不过这个家伙也确实不要命了,我不知道到底为了什么事让这个永远冷俊高贵的大将军深夜如此狼狈,但我看的出今晚实在危险,况且他还受了伤,还想去干什么啊,不要命了?

    卓骁瞪着我,而如氲倒有些期盼地望着我,我叹口气:“侯爷,妾身不知道您到底要干什么,但我看得出今晚的事险峻万分,侯爷已经有伤在身,还是三思而后行的好!”

    卓君侯看着我,黑眸目光炯炯,看得我都有些心虚了,才又开口:“有劳公主惦记了,只是这件事本侯今晚一定要去办,公主不用担心,本侯不会连累公主的!”说完,也不再看我一眼,匆匆走了出去,倒让我和如氲反应不过来,等意识到了,人早没了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