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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私语

    权相的权是皇上心头的一根刺,在这个时候被安公公触动,不由是在戒备之外生出几分恨意来。

“容华,你说朕是不是很没用?”皇上扔下秋将军的求援信,仰身靠在床头,双眼无神地望着窗外,“当了这么多年皇帝,却一直被权臣压着,几次想夺权却都没成功,朕这个皇帝做的真是窝囊。”

容华是安公公没进宫前的字,那时他是书院里人人羡慕的神童,是先生们寄予厚望的得意弟子,十八岁进京赶考前,他的授业恩师特地提前给他取了容华这个字,既然是说他像荷花一样清贵自律,又是喻示他定然能一举高中开创盛世繁华。

这样的字是先生对他的期望,也是他暗自期盼多年并且自信可以做到的。于是他背着书箱踏上了进京的路。

然而他并没有高中,甚至都没有参加考试,因为他遇到了那个一个笑容就改变了他一生的人。

安公公想起过往眼中酸涩,连忙低头语气越发柔和地劝慰皇上:“皇上文韬武略少人能及,只是不愿江山黎民受战乱之苦,才不得不百般隐忍,这是皇上的大慈悲,并不是窝囊。”

皇上默然出神,片刻的嘴角勾出一抹疲惫地微笑,忽然向安公公伸出手。

安公公怔了怔,脸色顿时涨得通红,一向好温和含笑的脸上露出一抹娇羞,扭着头轻轻把手放进皇上的掌心。

皇上慢慢把安公公的手握紧,语气平缓中露着愧疚,“容华,当年我年轻气盛,只想着把你留在身边,永远不放你离开,逼你……这二十多年来,每每想起都会愧疚不已。”

“皇上别这样说。”安公公眼中含泪,忘了尊卑规矩,上前一步轻轻掩住了皇上的嘴,语气急切地轻声说:“我能遇到皇上,并且能陪伴在皇上身边,就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幸福了。您不知道,每次看到您,我的心里就那样欢喜,真的。”

皇上含笑把安公公的手握住,双手扣在一起收在掌心,语气变得轻快了起来,似乎又回到了那个鲜衣怒马,诗酒书画的秋天,“当年的你多傲气啊,朕偶然听到你在酒楼里跟人赛诗,一见之下惊为天人,邀请你去吃酒你却一点面子都不会,直接就把朕打发了。”

说到这里,皇上的脸上露出几分委屈的神情,幽幽地看了安公公一眼,“你说你是不是心狠,如果不是朕后来死皮赖脸的求了好几次,你定然不会理朕的。”

安公公近几年已经不敢追忆往昔了,那时他是白衣如雪容貎出众的翩翩少年郎,这么多年的爱而不得,已经让他速度苍老了起来。

如果说当年的容华公子是一颗难掩光华的上好美玉,如今的安公公就像是一颗灰扑扑毫不起眼的石头。

还有什么事比这样的对比更让安公公痛苦的呢?每每对着镜中,霜染两鬓、皱纹横生的脸,安公公都会生出一种惊恐的感觉,不愿承认镜中人就是他自已。

“皇上,夜深了,老奴服侍您再睡一会儿吧。”安公公的神情又恢复了平静,细心地扶着皇上躺好,替他把手放进被子里。

“是啊。朕是该睡一会儿了。”皇上的目光缠绕安公公脸上、身上,渐渐低沉了起来,“天翼不管用,派五千天威军去增援秋和吧,务必在一天之内把那个逆子给朕带回来,抓不到活的,死的也要。”

安公公神情一凛,嘴唇翕动想劝皇上对太子手下留情,皇上却已经沉沉睡了过去。

皇上久病体弱很难入睡,睡了也很容易惊醒,安公公不忍打扰他,放轻脚步慢慢退了出去,把口谕转告给了小德子,命他即刻出宫传旨。

周将军派来的传令兵原本就是宫中的御林军,与其他当值的同伴都混得相熟,报完信就被拉去值房喝茶吃点心,向他打听天羽军和天翼军对战的情况。

这些御林军多是京城人士,家中有点人脉才能进御林军当差,一辈子怕是都没有上战场的机会,年轻人谁没有个横马立马纵横沙场的军武梦?一听见说两军真刀真枪的打起来,自然要好奇打听打听。

传令兵明白同伴的心情,详详细细地把他看到的场景说了两个,当然,他现在是假冒秋将军的手下,自然要说天翼军的威武,引得小伙子们大呼小叫地不停追问。

正聊着传令兵突然看到一个小公公穿着代表品级的正装带人出宫,立马想到是皇上有新的旨意,连忙停住了讲述,抬手掩去一个夸张的哈欠,“不行了,打了一天仗实在累的狠了,我先家去歇歇,明早还要去给秋将军回信呢。皇上把我晾在这也没个旨意,也不知道明天会不会下旨,唉,走了走了,以后再跟你们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