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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重阳

    苏星海笑得意味深长,聂小香假装不懂,朝马屁股踹了一脚,送走了这尊大佛。回了七星堂内,见众弟子愤然立在厅中,眼里不服气,却又不得不拖拖拉拉含含糊糊地唤她一声堂主,有几个年纪小的少年平时和沈清风关系极好,此时替沈清风抱不平,红着眼圈就是不肯张嘴。

    小香大摇大摆往黄花梨木太师椅上一坐,心里笑得打跌,脸上却是一沉道:“你,你,还有你,敢对堂主不敬,棒打三十,夜里就捆起来送到县里青云楼去卖掉。”

    安宁县里红芍院与青云楼最是有名,红芍院窈窕美人如云,青云楼俊俏少年大把,都是干那靠皮肉营生的无本买卖,那几个少年一听小香这般狠毒,又恨又怒下意识捂住屁股,目光就像刀子一样剜向小香。也有胆小的,色厉内荏完了便后悔了,扑通一声跪下了呜哩哇啦哭着磕头,一时厅中闹哄哄的,乱成一团。

    沈清风是大师兄,只好出面来代为说了几句好话,小师弟们年少无知云云,堂主大人大量云云,宰相肚里能撑船云云,小香最腻烦听人说教,反正也是故意吓唬吓唬那几人,便打蛇随棍上,摆摆手道:“算了算了,念在你们是初犯,也就饶了这一回,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凌厉目光往下一扫,颇有气势,除了沈清风,其余弟子都缩了脖子低下了头,小柳立在小香身旁,好容易忍住笑,便听见她哼了一声道:“你们几个,从今天起三天,只许吃白饭!”

    当晚,就有四五个少年愁云惨雾地抱着饭碗欲哭无泪地吞完了一大碗干饭,夜里做梦不知梦到什么,唾沫湿了枕头。

    隔天,小香请来沈清风,将七星堂管事之职交给他,沈清风一愣,冷着脸道:“堂主不怕我再暗中使绊子害你?”

    “偌大个江湖,虽然人心叵测,但谁也不信岂不无趣?”小香盘腿坐在太师椅上,笑得毫无心机,沈清风却激灵灵打了个寒战,果然听见她又托腮嘻嘻笑了:“沈师兄想绊我只管放马过来,我也正好玩玩手段练练拳脚。”

    “反正我要是不明不白死了,头一个要被请去江南总舵盘查的就是你沈师兄,到时候千万莫要偷鸡不成蚀把米啊沈师兄。”小香说得轻松,俏脸上却是笑里藏刀,沈清风越发觉得她笑得很是狰狞碍眼,挥一挥衣袖沉着脸道:“属下明白。”

    一句属下明白,主仆地位分明,从此聂小香真真正正坐实了这七星堂堂主之位。

    傍晚时沈清风便送来新衣,丐帮也是奇怪,污衣派穷得掉渣,净衣派富得冒油,堂主衣物都是缎子裁成,触手光滑柔软;沈清风心细,送来的衣裳是男装,小香在屋里换上了走几步,但觉腰胁领袖各处妥帖合适,也不得不佩服沈清风眼睛尖利、裁缝做工灵巧。

    隔天清早见到小柳,也穿一身新衣,白衣黑靴,寻常的七星堂弟子的装束穿在小柳身上竟是十分雅致潇洒,衬出一张清秀轻灵的少年的面庞,比堂中其他弟子还俊俏几分。小香叼着芝麻烧饼迎头撞上小柳,瞪眼一看,惊讶得差点掉了半张饼,顿觉岁月荏苒,居然连小柳也长成了俊美青年,不由惆怅地蹲在荷花池边发了半天的呆。

    沈清风果然好手段,七星堂上上下下打理得顺顺当当有条不紊,安宁县富户逢年过节送上的油水,他只管笑吟吟收下,街面地头的酒楼客栈再无流氓地痞捣蛋,只因堂主聂小香每日强押堂中弟子练武,鬼斧神工一般教出了一批热血少年,七星堂竟然从此威名大振,令安宁县丐帮污衣派弟子既是眼红又是羡慕,恨不得趁夜里摸进七星堂来抢些金银财宝回去。

    一晃又是半年,江湖依旧风云诡谲,少林换了新方丈,武当还是旧掌门,江湖上对绣春刀的觊觎仍未消退,每日都有人揣着狗胆往祁连山上闯,聂家大掌柜排云掌莫秋风一人守住山道,再无人能上得了洛加峰。

    九月初,菊花黄雁南飞,西北大有异动,惊动江南丐帮。

    这夜,沈清风呈上平江府送达的飞鸽传书,聂小香随意展开看了看,笑意盈盈的目光在聂连环三字上稍作停留,毫不在意地笑道:“聂家原本也就是个西北的商人,往江南来经商,有什么奇怪的,大哥未免大惊小怪。”

    书信是苏星海处传来,沈清风仔细琢磨事情蹊跷,聂小香却是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阎王老子的脾气,来几家西北商人在她眼里再寻常不过。

    “堂主千万莫要轻忽,驼王唐家也重回江南了。”沈清风抄手立在一旁提醒道。

    小香咦一声,抓过纸卷再看一遍,果真见到还有一行字:唐家驼队已至蜀中。她偏首想了想,问道:“沈师兄可知唐家驼队首领是谁?”

    沈清风做事滴水不漏,一早打听清楚:“唐家大小姐,唐婉吟。”

    厅内点一支牛油蜡烛,光亮落在聂小香光洁秀美的脸庞上,却照不进她明澈的眼,沈清风从来摸不透她的心思,相处一年多,犹感觉与这位看似年少简单的堂主隔了数重山,连心底的恨意也传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