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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羊肉

    第二天清早,秋雾连着湖面氤氲的水气笼罩小楼,临湖的窗咿呀一声推开,一条纤瘦的人影飘然落下,薄底黑靴在明镜一般的湖面上轻巧踏过,无声无息地没入浓雾。

    聂三慢慢睁开眼,搁在床沿的腿被当做枕头压了一夜,有些发麻,青袍的膝盖附近有一片深色水渍,竟不知是眼泪还是聂小香睡昏头淌的口水。

    粗糙的指掌抚过去,犹能感觉掌下的湿凉,厚厚剑茧贴着布衣,也仿佛熨帖柔软了。

    乌金木轮椅在门外停下,聂连环半张英俊的脸带着笑,另半张脸却带着阴郁之气:“花家就这一株独苗剩下,死了与活着有何区别?”

    聂家四位兄弟,聂连环最是病弱,却也最聪明,聂三知道瞒不住他,寒冰也似的眸中透出警戒之意,只淡淡道:“花家多活一人,聂家就少一分罪孽。”

    聂连环禁不住冷笑:“三哥以往也没见少杀飞禽走兽,什么时候也有了这慈悲念头?”

    十二年前祁连山中,豺狼虎豹、雀鸟鹰鹞,伤在聂三手中无数,佛说万物皆有灵,当以慈悲为怀,聂三血气方刚,手中归云刀分毫不见犹豫,反倒是年少病弱的聂连环最不忍看猎物濒死的眼神。

    明月照流年,眨眼挥去岁月,聂连环独自一人撑起聂家,心中柔软尽付沧桑,聂三入目花红耳闻鸟鸣,桃花溪边褪去狠戾,心中唯有清风明月,胸襟又比年少时开阔不知几许。

    但,聂连环守着聂家,便有聂家当家的考量,心念未动,漂亮清澈的眼中刚有了发狠的神色,便听见聂三的声音如同淬过寒冰:“谁也不许动她。”

    聂连环面色微微一变,仍旧不动声色地笑道:“三哥的宝贝,连环自然不敢出手。”轻轻捶着一到秋冬便隐隐作痛的双腿,又笑道:“此行所有生意来往,遵照娘亲的意思,还得麻烦三哥打点。”

    这是聂夫人留住聂三的办法,聂连环自然是欣然应允,中原富庶之地商机处处,聂夫人看中的是招财进宝,而聂连环看上的是绣春刀。

    聂三不是不明白聂连环的心思,立在窗前犹如一枝孤傲的竹:“连环,绣春刀中并无藏宝。”

    聂连环不信,也信,微微一笑道:“三哥不给我看,我偏就要得到它,瞧瞧这破烂钢刀中究竟藏着什么宝贝,竟能使花家灭门、聂家丧命、中原武林为之癫狂,或许真正由我得到了绣春刀,这中原武林也便稳当落入我手中。”

    武林至尊,武道巅峰,是近乎每一个江湖中人的狂热梦想,聂连环的执着在此,而聂三的执着在别处。

    .

    清早,七星堂江宁府分堂。

    大门关得严严实实,聂小香抱着如同被驴踢过狗蹬过的脑袋一路狂奔回来,险些不长眼地撞上墙去,再三思量,摇摇晃晃翻墙而过,脚一踩空摔了个鼻青脸肿。

    柳出云隔夜被灌得烂醉如泥,头痛欲裂地蹲在房门前唉唉叫唤,扶墙瞧见身边白影闪过,火速伸手去抓那飘然的衣角,分明五指已经捉住了小香的衣裳,不知为何那雪白缎子就像池子里的泥鳅一样滑脱了掌心。

    聂小香练就一身沾衣十八跌的好功夫,虽然宿醉头晕眼前直冒星星,警觉心犹在,听见身后扑通一声响,回头一瞧,柳出云没捉着她,反倒失了平衡一头栽倒长廊里,跌了个狗啃泥。

    待他狼狈爬起来,额头青了一大块,嘴唇也在地上蹭破了皮,俊俏青年的英伟形象大损。小香哈哈笑着拍手唱道:“鸭吃虫鸡啄米,小猫小狗唱大戏,小柳涂脂又抹粉,稀呀真稀奇!”

    柳出云听她在笑他跌得满脸青红好似涂了脂抹了粉,却丝毫也不觉得恼火,心中反而陡然升起一股暖意,仿佛岁月倒流,眼前的聂小香还是桃花镇那个整日里无忧无虑嬉皮笑脸的小混蛋。

    “你这没良心的小坏蛋!”柳出云扶着墙笑骂,又好奇道,“我分明抓住你,怎么被你跑了?”

    聂小香打了个哈欠在墙角盘腿坐下,单手撑着脑袋漫不经心道:“苏大长老传授的沾衣十八跌,说是让我学好了,好在下月丐帮大会上给南丐帮长长脸。”

    见柳出云颇为神往,又笑嘻嘻地推了他一把道:“他还教了我一手落月掌哩,改明儿等有空,我全教给你,咱俩一道威风威风!”

    柳出云微微一笑,心道沾衣十八跌是丐帮秘技,落月掌是苏星海独门掌法,寻常人绝无机会学到,聂小香你这傻缺当真是大方得出奇。一面想着,只觉小香待他赤诚真心,不由暗生此后无论如何都要照顾好这小混蛋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