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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阳光很大,我眯起双眼。

方中信坐在车厢内怔怔的看着我。

“开车呀。”我说。

他把我接到一座公园内,我们坐在树荫下谈了许久,难得他有如许空闲。

我诉许多苦,都是很平常的事,但发生在自己身上,立刻变得非常伟大。

如何认识配偶,如何结婚,如何发生歧见,孩子们如何顽劣,母亲如何唠叨,苦,苦得不得了,苦煞脱。

他很有耐心聆听。

他的耐力感动我,我把细节说得更详细,活了二十六岁,还未有人对我发生过这么大的兴趣。

我的配偶是个粗心的人,我与他水火不容,他的力气全部花在事业上,家庭只是他的陪衬品,他不解风情,他自以为是,他完全看不到我的需要。

我知道这种困难存在已有数百年历史,但不知恁地,女人一直向往有个体贴的配偶。

“也从来没同我来过公园。”我说。

方中信微笑。

在我们面前是一排矮树,开着大朵白色丰润的花,香气扑鼻,我有点晕眩,抛却了良久的诗情画意一刹那全部回来,铁石心肠也为之软化。

妖异,这个年代真妖异,空气中似有魔意,摧毁人的意志力。

我觉得疲倦。

方中信买零食给我吃,带我走到动物园附近。

间隔倒也宽畅,但对笼中兽来说,又是另外一件事。

老方说:“看不顺眼的事很多吧。”

“应还它们自由。”

方中信摇摇头,一副莫奈何。

我看到一只斑纹巨兽,头有竹箩大,眼睛发绿,缓缓在笼中来回走动,一身黄黑条纹缓缓蠕动。

“我知道了,”我叫出来,“这是老虎!”

它张开嘴,耸动头部,一般热气喷出来,吓得我连退三步。

老方大笑。

我悻悻地。

“没见过亚洲虎?”

“绝种了。”

老方脸上露出意外、惋惜、悲哀的样子来。

“孩子们一直不相信这种动物的真实存在,图片不及实物的百分之一那么美丽。”

“我替你拍张照片,让你带回去。”

我还会回去吗,立刻气馁,脸上满布阴霾。

“倦了,来,陪你回家休息。”

我的体力大不如前,这样下去,就快要与他们同化。

老方把我当小孩子一样地照顾,他要回工厂一行,临走时千叮万嘱。我躺在床上假寐,渐渐心静人梦。

爱绿,爱绿,又听见有人叫我。

我的名字不叫爱绿。

爱绿玲,爱绿玲。

我睁大眼睛。这是谁,谁在叫谁?

室内一片寂静,除却我,没有人

我突然跳起来,我,是叫我:a60、a600333。

被我听作爱绿玲,来到他们的世界才数日,已循他们的习惯,险些儿忘记自己的号码。

但谁在叫我?

这里没有人知道我的号码,这里的人还不流行用号码,我捧起头。

声音象自我脑中发出,怎么会这样,我弄不懂。

再欲仔细听,声音已经消失。我苦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想得太多,心神已乱。

他们的食物我吃不惯,只有拼命喝水。屋内所有设施,只有淋浴一项颇为有趣,不妨多做。

居然盼望老方回来。

他没有令我久等,匆匆赶回,我高兴的迎出。

他说我显著的瘦了。又带回许多食物让我挑选品尝。

有一种叫金宝的罐装糊状食物,很配胃口,吃下颇多,老方看着我,很是欢欣。

可以相信他对我好是真的。

已经没那么提心吊胆,不再怕他会害我。

明天,明天还是得去找母亲。

是夜我坐在方宅的露台上乘凉,天空中月如钩,鼻端嗅到盐花香,海浪打上来,又退回去,沙沙响。

他们的世界是喧哗的、肉欲的,充满神秘,风吹得我昏昏欲睡,各种白色的花张牙舞爪的盛开,各有各的香,香,香进心脾,钻进体内,融合在一起。

要快点走,再不走逃不及,永生永世困身在此。

这里也没有什么不好,一样有我母亲,还有,还有我的外婆,而老方又对我这么体贴。在他们这个年代,女人尚可倚赖男性为生,不必辛劳工作,真如天方夜谭:坐在家中,有人供养。

一不高兴,还可以闹意气,还可以哭,当然,也只限于幸运的女性,外婆一早为丈夫遗弃,是另外一个故事……

老方在我身后出现:“你在想什么?”

“什么都想。”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