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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入陵

    溶洞算不得什么稀罕的东西,这么大的溶洞自然也算不得什么稀罕东西。

    若是唯一能说出这稀罕的到底是什么,也唯有那些极不自然的钟乳石笋,那上面的坑坑洼洼却是好生的古怪。

    释鸿生知道如何做出这样的痕迹,说些简单的,切下一块石乳搁进醋坛子里,只消半个时辰就能腐蚀到这般模样。

    但这是内力所致,释鸿生甚至还能感应到那残存的些许气息,远比他见过的任何高手都要强得多,但是释鸿生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如果非要说他的神情有什么变化,那就是他的神情更加虔诚也更加平淡。

    就像是他是要前往佛经圣地万佛山,而不是一堆死人的坟墓。

    余友松却觉得这些石钟乳是个稀罕物什,他没见过这些看起来软糯细腻的石头,自然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些石头会滴下水来,不过石头终究是石头,比起这些搬不走的东西,他对躺在地上的那匹马更感兴趣。

    那是一匹好马,上面架着的马具也都是精挑细选的上等货,倘若要去马行里买,没有千两纹银根本买不到这样的一匹好马。

    高肩宽膀、四肢修长、短尾纯色,这都是值钱的地方,任何一匹马若是沾上这任何一点都不会便宜,不过就是有一点强差人意。

    它脑袋让人给轰开了。

    只凭这一点它就等于失去了之前所说的所有优点,若是说现在它能值多少钱,那得看梁都城里的肉铺子里愿意花几文钱收一斤马肉。

    “梁都城之行虽然不一定能找着秦前辈,”余友松弯下腰拿手指沾一下地上的马血:“可是这高手却是十足的多,光是这掌力就妥妥的又是一位不逊于之前那三个的高手。”

    不逊于?

    释鸿生拄着锡杖在前面打头儿,嘴角泛起一丝温和的笑意,这话本就没有什么毛病,这不逊于的说法自然也就包含了‘远胜于’的意思。

    轻轻挪一挪脚,布履本来就比靴子要易潮很多,更何况这湿气极重的溶洞之中不乏几分殷红沾染,若是一脚踩上去真不知还能不能洗的干净。

    余友松拽着那铁片刀儿一马当先,释鸿生自然也踱步跟上,这里已经算是进了王陵,当真是分毫也马虎不得。

    溶洞其实是个好地方,甭管是哪里的溶洞都带着一股子润劲儿,同外面那些有棱有角的石头疙瘩不一样,这里的东西都显得圆滑许多,随手蹭一把也显得趁手许多。

    摩挲着润手的钟乳石,那感觉就像是摸着一块沾凉水的玉,滑溜溜的还不带黏粘,甭管是江湖上三教九流排着的那一位,若是能在死后落得这么一个下场,想来也要几世几生修来的福分。

    一个死人的坟堆子,历经三百年风霜雨露,如今还能让无数活人争着抢着来找死,无论这人生前是个什么来头,至少他是个了不起的死人。

    但无论是怎样的死人,都不该真能杀了谁,能把活人杀死的也只有活人。

    至少今日之前,释鸿生还是这么想的,也一直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但那些烂骨上披着一层层粘稠发糯的桔皱老皮简直让人毛骨悚然,虽然它们四肢不通,就连没有习过武的寻常汉子也能提个镰刃锄镐剜开这些尸身的脑袋,但它们本就是一群死人,让活人去和死人拼命简直是世间最为愚蠢的事。

    有些人却偏偏去做了,他们看起了甚至没有一点犹豫,当然,他们就算有所犹豫踟蹰的意思,那张冰冷的铁面也不会显露出来。

    日夜巡司的人都是这样的,天底下论起古怪,他们自然算不得什么,说起本事,这些也不算最拔尖的,但要是说谁是最好的死士,除了朝廷便再无其他。

    就像现在这般,他们握着手中的刀,源源不断的活尸从那些溶洞的缺口处涌进来,所幸梁地与秦地不算远,而秦地又是离南疆极近的一州,南疆的蛊虫虽然在中原不多见,但名声倒是响亮得很。

    梁地百姓知道的少些,江湖人知道的却是多些,朝廷么,自然是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统统都知道了。

    苗疆尸蛊不是什么好东西,阴损、邪性、孽货,你只要能想到的不中听的词儿都能往它身上套。因为这玩意儿既不会生得好看,也绝不会对活人有什么益处,这么一看,它却是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日夜巡司的杀手刀刀精准,但他们能豁开这些活尸的骨头,却很难豁开那脊骨里藏着的尸虫;余友松的铁片刀却是神异,他能将这些活尸的脊骨整条整条的剔出来,但这样太费内力,不得长久;释鸿生倒是金刚怒目,一掌就能拍碎那活尸的骨头,但那些活尸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活尸根本就是杀不尽的,”江湖人之中总是不缺明眼货:“拖在这里只有累死,往前冲一冲还能用些活路!”

    当有了第一个,自然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到了最后,无论是和尚、侠女还是少年刀客都不得不朝着前面飞身离去,所幸这溶洞实在是足够宽敞的,这些江湖人靠着轻身提气的功夫倒也能有腾挪的空间。

    如果说还有谁依旧堵在这儿和那些活尸死磕,那便只有那些黑衫白衣的行者,虽不知他们到底接的了那样的命令,但只要这些命令没有更改,他们就不会后退一步。

    释鸿生宛若一只傲然孤燕在半空之中腾跃,微微转头看一眼这些同活尸厮杀于一团的行者,轻叹说:“朝廷虽然日渐式微,巡捕司多是残害忠良之辈,但见今日之情景,世间传言却都夸大其实,如今能守住这王陵出口,捍卫天下黎民的却也是朝廷中人。”

    “说不得以偏概全,但空穴自难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