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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彷徨

    到家已有十点,速速打电话给毓辰,问她在什么地方,立刻过去,她说已经转到新桥医院。我心急火燎的赶到那里,全体在休息室等,魏家的人都在,神色悲恸,魏母小声啜泣。毓辰坐在一边,头上贴着胶布,左手打着石膏固定,眼睛红肿着,像个破洋娃娃。毓辰母亲坐在她的旁边,一只手环住女儿的肩膀,像在安慰她。我朝她们走过去,毓辰站起来,我们轻轻拥抱。

    魏念生仍在抢救中。

    没过多久,有位神色凝重的医生出来,众人齐齐围上去。我远远站着,透过他们身体间的空隙,依稀看到医生作出无能为力的手势,又听见医生叫家属进去见最后一面。于他们来说,我是外人,只站在门外等。先是魏父魏母进去,然后是毓辰。她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不成人样,拉我陪她一起。

    念生躺在白色被单底下,脸颊上有干涸的血迹,床头分布各种仪器,监控他的生命迹象。平素精力旺盛的人,曾经的体育尖子,此时此刻却安静的可怕,他的生命活力正在消失,我仿佛嗅到死亡的气息。毓辰伸进被单拉他的手,念生微微侧过脸望向她,面色苍白,眼中诸多不舍,嘴唇喏动几下,声音含糊不清,毓辰俯身,低下头将耳朵贴近……

    我不清楚念生在他短暂生命的最后时刻对毓辰讲了什么。我想,爱人之间一定有很多语言,我们用一辈子的时间和自己的爱人说话,以及倾听。只是他们之间的话,再也讲不完了。

    恍然间,我想起多年以前,我们三个手拉手走在大街上,念生弯腰替毓辰系鞋带的场景,恋爱中的幸福溢出来,令我深深感动,那一幕至今珍藏于我心中。

    念生的葬礼定在三天后举行。

    我亲眼目睹了一个年轻生命的离去。当时的感觉就是,生命的消逝,似乎成了眨眼间的事情,而我们又那样无能为力。这件事深深震撼着我。毓辰从开始的嚎啕大哭、泣不成声、到后来的呜咽、只剩下无声的流泪。有个晚上,我过去陪她,她将中指上的那枚的指环脱下来把玩,我们这样在电视机前怔怔的坐至深夜。我们在一张床上睡觉。半夜醒来,听见她在擦眼泪,我不知怎样安慰她。

    “子璇,我们都快要结婚了。”半饷,毓辰说出这么一句。

    “毓辰,一切都会过去。”我翻身过去抱她的肩,试图安慰她。

    黑暗中,毓辰抓住我的手,惶惶的说,“你不知道我多想做他的新娘,心中已经想了那个时刻一千次,日子早已定下,我就眼巴巴盼着那天的到来。”

    “他知道的,在他心中,你已是他的新娘。”

    “可是现在……再也见不到他了……子璇你不明白,失去他多可怕。就好像,突然之间天塌下来…...”她的声音颤抖,那种悲伤的情绪感染了我。

    是的,爱人的生死别离,一定撕心裂肺的,尚未经历的人怎能完全体会?

    念生的死带来的悲伤如漫漫流水一般,侵蚀着以后的每一个日子。毓辰在家休息一个月,胳膊的伤基本复原,可心里的伤,恐怕再难平复。

    毓辰搬出了魏家为他们结婚准备的新房。那天,我去帮他收拾行李,她说对我讲,思念在这里一刻都不会停歇。

    我叹口气,“念生已经不在了,你总要好好过自己的生活。”

    她怔怔的告诉我,念生临走时也对她说了这样的话。眼泪顺着她瘦削的脸颊淌下来,怪可怜。

    毓辰,我要走了,你以后一定要快快乐乐的生活下去。我在心中思索,念生可是这样说的?

    我常去看她,屋子里弥漫一股颓败的香水味。江毓辰像个破洋娃娃,脸色苍白,头发枯燥,衣服裙子一律是复古的颜色,倚在沙发一角,抽一根长长的雪茄。她抽那种细的,据说,那东西抽多了会有点醉,疯疯癫癫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开心。

    肖展庭最近少来电话。我帮着毓辰忙她的事情,时常陪她待到很晚才回家。夜深人静的时候,常常翻来覆去难以成眠。CassandraWilson的老唱片被我翻出来,耳边悠悠的响起那首熟悉的《Iflovingyouiswrong》。听这首歌,便情不自禁的想起我和肖的前尘往事。

    有一回,肖打电话给我,“子璇,最近的事忙完了么?”

    “你也知道了?”虽然这样问,但心中并不觉得惊讶。凡本市的新闻,他总有耳闻。

    “嗯,听说了,很可惜。我与魏国名有一些私交,葬礼那日已差人送去花圈。”

    我“噢”了一声,一时间竟然再没有找到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