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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

    章孝天看来是个开朗豁达的前辈了。

    由言谈中得知,这章前辈今年59岁,在湖泽中医学院多年执教《内经》,授课之余尚需到湖泽中医附一坐专家门诊,除此之外,还得不时参与南陆“风水易”研讨班的讲课,日程可是紧凑而繁忙的,此次因故回乡下老家,这时刚好乘坐火车回校,上车后正不堪劳苦之际,碰上了“心地善良美丽大方的某女乘务员”,得她襄助方能在餐车里有一落脚过渡之地。姚慎暗道了一声侥幸,自己也是一念之间,才花了点小代价进得餐车的,却没想到能有此意外收获。或许是天道酬勤心诚则灵,又或许是机缘巧合,竟让姚慎与南陆名家在这尴尬之地相遇。

    在餐车里与令人景仰的前辈谈学问,这肯定是不敬不雅的俗事了。当时姚慎强抑心头激动,在对方不经意的询问下也简略的介绍了一点自己的情况,在说到此行目的时,姚慎正色说道,听说南陆有一位研究经典的前辈高人,我这是专程前去拜访,以期能在学业上能稍有寸进,却没想到就在火车上给遇上了。章孝天闻言一征,打了个哈哈道,小姚你还真好学。姚慎说道,学然后知不足呢。章老头于是说道,就以你在徐梧的成就,又有几人能担当得了“指教”二字?姚慎诚恳道,三人行必有吾师,更何况前辈乃精研《内经》与“风水易”的高人了。

    两人闲聊间,竟不觉时间飞逝,不觉间窗外已是拂晓,外面的景物已是依稀可辩。南陆与徐梧一般,也属丘陵地带,但入目的景致少有徐梧那般粗旷的,又或许是坐在火车上的缘故,姚慎只觉得窗外那些一闪即过的常绿乔木较之徐梧要低矮得多,而在梅县随处可见的山,到了这里竟是难觅踪迹,即或偶一见之,又多是玲珑秀气的,宛若女子的纤手玉足,洋溢的是一种别样的风情。然后就见到了都市中常见的那些高大建筑,由少到多,由低到高,那些悬挂着的多彩广告牌在薄雾晨曦中也可看得清楚。蓦的眼前一亮,姚慎眯着眼睛,循着那光源向天际望去。原来是远方的云层被洞穿了一处,彤彤荡荡的,光明便从那破开处透了进来;初时那若儿臂粗细的亮处不过三五处而已,但随即的,在云层中遍布了这一光柱,然后,原本漫无边际的云层被撕裂得支离破碎,一切大放光明;这时的天也不是没有云的,只不过由原本遮天盖地的黑云变成了现在的稀疏的零星的点缀,却把个天弄得五彩蒸晕的,煞是好看。

    章孝天叹了一声,道:“没想到在火车上能看到这么壮丽的日出。”

    姚慎应了一声道:“是啊。”

    两人一时无话,似都没从那境界中醒过神来。

    只过得片刻便到了南陆。

    姚慎原就行李少,下车时便把老先生的行李接了过来,章老头稍微推辞了一下,见姚慎坚持如此便罢了,只在口中不迭声的赞道,现在象姚慎这般的年轻人可少了。姚慎心理暗笑,这老先生可是糊涂了把,自己是来拜师的,帮着提一下行李实在太自然不过了,但口里自不会如此说的。于是两人一前一后的望出站口走去。别看章教授年近花甲,但身子骨还颇硬朗,这一路行来步履轻快,让姚慎在后面一阵紧赶。要说章教授的行李也够重的,估计里面装了不少的特产土货,沉沉的,那大包又不大好背,只能提在手上,于是那自制的麻绳带子直往肉里勒,等两人走出车站时,姚慎手里已被勒出一深深印痕。姚慎当时却顾不上许多,挥手招了个“的士”,在司机的帮助下将包裹安顿好后才舒了口气。章教授指明了去处之后,才轻飘飘的说了句,小姚辛苦了。姚慎丝毫不觉被怠慢了,忙推说没什么。其实在姚慎心里还生怕做得不够,只是想着该如何与章教授进一步的加深关系,以便让章教授能感其诚而授其艺,但姚慎本不是喜好钻营的人,情急之下又哪能想出什么好主意来?转眼间便到了南陆中医学院,车子沿着学院内的林萌小道驶进一宿舍楼前轻轻停下。没奈何,姚慎只得手脚轻快的下了车,抢先赶到车后把行李搬了出来,再诚惶诚恐的帮教授送进屋子。当然,车资这类小问题肯定是先被姚慎解决了。一俟诸事办完,姚慎就不知该如何进行下一步骤了,只感觉一如涉世未深的少年,就连手脚也似没了放处。

    还是章教授为人随和,伸手在姚慎肩上轻轻一拍,道:“小姚不错的。”

    姚慎有些拘谨的笑笑。

    章教授不以为意,想了想说道:“我周二、周四在附一坐诊,周一、周三、周五在学院内上课,如你有兴趣的话,到时候可来找我,大家随便交流点什么。”

    姚慎正为求人所苦,猛可里听得章教授如此言语,哪有不应之理?当下忙道:“好的,到时候一定来,只希望教授您能不吝指教。谢谢了。”

    章教授摆摆手止住姚慎的一连窜的道谢声,淡淡的说道:“到时候再说吧。你随便坐坐,我去给你泡杯茶来。”

    姚慎一听到“泡茶”二字便赶紧道:“不用不用,坐了一晚的车,很累的,您老先休息着,我先走了。”姚慎曾读过一个“端茶送客”的典故,意思就是主人家若在说话告一段落时端茶来喝也就是到了客人该走的时候。现在或许已不兴这一套了,但在为人处事之际,姚慎也确实感到在某些时候,如果主人说要泡茶时,客人若还勉强停留,便会让宾主双方都落入无话可说的尴尬局面。

    果然,章教授也不强留姚慎,只是在姚慎出门时面颇为关切的道:“小姚你也很累了吧,赶紧找个地方去休息一下。”姚慎最怕的就是与人客套,当时便象被火灼了一般的道:“没关系的,你歇着,我先走了。”说毕便拉了门出去。好在章教授也不多言语,只是在姚慎快走到楼梯转拐处时才似想到什么般的说道:“对了。下楼后就往南走,在学院侧门处有一院方办的宾馆,这宾馆不论服务还是价格都会令你满意,更兼得安全与方便。小姚如没有歇脚的地方的话,可到那里去挂个房间,不过记住了要说是我介绍的,这样的话,他们会给你方便。”

    出得宿舍楼,眼前便是一空旷的运动场,运动场的左方是一栋十数层的教学楼,正前方的远处应该是学生的宿舍楼了。这时应该是晨间七点左右,在操场里还能见到一些喜好锻炼的男生在打球。姚慎左右无事,便找了个僻静点的角落坐下观看,以重新回味自己学生时代的生活。

    偶有几个小伙子从姚慎面前走过,便会用诧异的目光看过来。姚慎知道自己这副打扮颇为怪异身上穿的是以前与谢菲回梅县时的一身名牌,但身旁的包却是那个若干年前献血后的纪念品,如此强烈的反差,难免不会引得路人侧目了。但姚慎也没觉出有什么不对劲,反回头对他们一笑。这时的姚慎已没有了与章教授相处时的拘谨与不安,整个人已放松下来,这一笑便觉得面部有一种微微的酸涨感,用手揉了揉后才省起,原来自己在与章教授说话时一直保持着笑脸,竟让面部的肌肉紧张得有些疲劳了。这一发现不由让姚慎产生几分羞惭。想那章教授为人随和,处事从容,哪象自己这般的功利急迫一副市侩商人的模样?这一发现让姚慎失却了闲情,再没有心思去看什么篮球,自提了包去挂房不题。

    南陆市位于中南五省的南方,位置更偏向于内陆,所以,在能反映经济出经济发展的各个方面都比不上沿海城市,甚至较之徐梧都有所不如。与许多城市一般,在大街的两侧都是一长溜的门面,到处是花花绿绿的广告,到处都是喧扰的人群,这般看来,南陆也是很繁华的,但稍微留意一下就会发现,在南陆市区的大型超市都要比南陆少上许多,如是打了车脱离市区的繁华地段,还可在街的两面发现少数六七十年代的建筑物并不是说那时的建筑太过丑陋而搭配不上整个格调,在当今这个年代最注重的就是“面子工程”,如是一个城市中确实有着“不如意”的地方,那多半是这个城市欠缺更多的钱来让领导来打点门面。

    姚慎一下午的时间跑了不少的地方,只是一门心思的想置办一份能拿得出手的礼品,但在五光十色琳琅满目商品面前,姚慎竟不知道该买什么好,最后一咬牙,在一家天华超市里购了一套两千多的西装。那西装的牌子到还不错,金利来,但一想起章教授那莫测高深的涵养与气质,姚慎就不由有些忐忑,这东西不会太俗气了吧?但不知怎地,姚慎偏又觉得应该置办一份较为正式隆重的礼品。到了晚上,姚慎拣了个路人稀少的时刻把东西送到教授家。姚慎送礼的时候章教授幸好不在家,开门的是一个富态的老妇人,姚慎不知为何竟松了口气,与老太太客气几句便将东西匆匆丢在他家。

    次日是周一,是章教授的上课时间,姚慎不好意思去混在学生堆里,这倒不是年龄的问题,最关键的是名不正,姚慎一个外人若凑到教室里,若是给院领导知道了,不定会给章教授带来麻烦。想起章教授的“风水易”的理论,想起他在拆解自己姓名时的那一番新奇的话语,倒确实与中医里的某些学说有关联,便如自己用围棋中的某些理论来指导临床辨证用药一般,在风水学说里莫非也藏着某些不为人知的宝藏?何况古人也有“医者,易也。”的说法,于是跑到书店里买了两本相关书籍,争取在跟章教授坐诊时能先了解点东西。

    周二。南陆中医附一门诊部。

    在众医生都还没上班之前姚慎便已窥好了地形,早早的拿了本《邵科风水易》坐在诊室外翻看。八点正时,章教授准时出现在诊室门口,姚慎看他穿着一件挺括的淡青色衬衫,头上的头发油光发亮的,定是抹过了发油摩丝之类的,整个人显得年轻干练许多,又哪有丁点在火车上时的疲塌模样?姚慎忙起身相迎。那章教授见是姚慎,先是很随和的与姚慎打了个招呼,没等姚慎说话,章教授就恢复了矜持的模样,拿了钥匙去开门。姚慎当时颇感几分没趣,但转念一想,或许名人大家都是这般姿态的,便即释然,也不等章教授招呼,自个进门去扫地抹桌子将诊室弄得干干净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