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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伏击伏击者

    彭德明俯身在断崖的长草中,身边卧着手下最好的狙击手,风并不大,下面那条蜿蜒的小路正是宣霞父的必经之路,据宣霞父从汤阴出发的时间算,一个小时前就应该路过这里,出了意外?不可能!也许他们在某个地方休息的时间长了一点,但天黑之前绝对应该到达这里,凭着手下的枪法,有把握在五百米距离上一枪干掉宣霞父,只要干掉宣霞父,一切就都结束了,自己的耻辱也总算到头了,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摸摸残缺的右耳,这是在香港执行暗杀宣霞父计划时,阵前倒戈的苍狼留给他的记号,自那以后,自己成为军统的笑柄,学生们眼里也多了崇敬崇拜之外的另一些东西,一些令自己发狂的东西!

    这一切都必须了结!

    夜了,宣霞父还没到来,路边长草里埋伏的二百五十八人都是自己一手训练出来的绝对精英,再潜伏一天一夜绝不成问题。

    忽然小路的转弯处隐隐有火光出现,来了!他捅捅身边的狙击手,那人早举枪瞄准做好击发准备,火光越来越近,借着风势竟然奔跑起来!不对!路上没有人影,只有路边枯黄的长草和灌木燃烧得越来越近,坏了!下面的埋伏!

    军统特务们那里想得到这一手,眼看大火就要烧到身上,全无黄继光的觉悟,顾不得埋伏,纷纷跳起来往路上没草的地方跑,后面的见前面已经暴露,干脆也离开隐身的草丛,到较为空旷的路面辟火,眼见一场伏击化为无形,彭德明已感到事情不妙,刚想回头,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冒着火星砸在他和狙击手之间,凭直觉他知道那是什么,只来得及横向一滚,爆炸的气浪就把他推下十几米高的断崖,接着整个世界清静了。

    彭德明的世界清静了,下面的世界热闹起来,先是被一顿四面八方的手榴弹,炸的晕头转向,幸亏炸点较远没几个真正受伤的,手榴弹的烟雾尚未散去,缴枪不杀的口号到处响起,军统特务们还试图抵抗,每次企图冲到隐蔽地点都会被一阵弹雨准确地砸回来,除了徒增伤亡,贸然还击也找不到任何目标,当人数降到一百时,军统特务们终于坚持不住了,举手投降大概是人类的本能,任何军队的教官都不曾传授这个动作,但任何军队都不乏创新这个动作的天才,不管他是流氓草寇还是军统精英!

    彭德明被腿上传来的阵阵刺痛刺激得渐渐醒过来,手榴弹爆炸的冲击仍旧让他有些晕晕沉沉,恍惚中感觉自己似乎躺在担架上,简易担架那刚砍伐树木的新鲜树液的清香隐约飘进鼻孔,随之而来的是几个人兴奋地吵闹声。

    抬着担架的正是刘庄所在包厂镇镇长的两个儿子,老二范国干、老三范国长,一边一个扶着担架两侧的是二混子和大春,旁边还有一位始终保持警觉的石头,几个人边走边兴高采烈的议论他们参军以来的第一次战斗。

    二混子道:“打仗真好玩,我跟着排长老早就绕到前面,排长交代天不黑不准往前摸,天才黑,排长领着我们三十几个顺大路往前走,看见高岗就停住,排长交代把枪对住大路,一会一起火,有黑影挡住火光就放排枪,俺班长放的是机关枪,一回一梭子,三十发呀!我总共才打了两枪,排长就喊停,拢共打了三回,我打了五枪,耳朵这会还唧唧叫嘞!”

    范国干道:“俺哥俩跟着排长绕到北面了,跟你差不多,也是天黑才往前摸,有人影住火就打枪,俺那比你强多了,总共打了八回,我放了十多枪呢!”

    二混子气道:“你运气咋恁好嘞。”

    大春道:“看你俩那样!那算个啥?你知道那火是谁放嘞?”

    范国长道:“看你能嘞,是你放嘞?”

    大春道:“是俺班长领俩老兵放嘞!和我放嘞差不多!”

    三人不服。

    二混子道:“那你打了几枪?”

    大春遗憾道:“俺班长说俺嗓门大,光叫俺喊话了,没叫俺打枪。”

    三人立刻平衡了。

    石头道:“看恁几个那样,恁知道那高坡上手榴弹是谁放嘞?”

    二混子道:“是你?”

    石头道:“是俺全班一块扔嘞!十个手榴弹一齐响,你们连听都没听过!”

    大春道:“都听见了,那么大声听不见成聋子了!”

    其余三人也道:听见了,听见了。

    石头撇嘴道:“你们是离远了听,跟俺在近处听会一样?你们四个是不知道,十声连成一气,活像打连蛋雷样嘞!上头有个人崩成碎末了都!”

    彭德明听见五人说话,气得险些又昏过去,二百六十个精英啊!在自己的组织下伏击宣霞父,连宣霞父张什么样子都没看见就窝窝囊囊稀里糊涂地这么完了。不服!死也不服!

    彭德明挣扎道:“我要见你们宣霞父长官。”

    担架旁五人一呆,这家伙醒了,五人商量几句,石头朝队伍中间跑去。功夫不大,宣霞父姗姗而来。

    彭德明借着火把的亮光认真打量着宣霞父,这个人个子高高,脸庞黝黑,风尘仆仆,一双亮闪闪的眼睛正在看着自己,那眼光的亮度超乎寻常,似乎可以看穿一切虚伪与轻浮,洞察任何细微的真实。

    “是我,我就是你要杀的宣霞父。”宣霞父平静地道。

    彭德明黯然道:“可惜我还是没能杀了你。”

    宣霞父道:“假如你成功,中国只有一个人高兴,而日本恐怕要全民庆祝了!”

    彭德明道:“中国人多的是,抗战有你无你无关紧要,不要把自己想的太重要!”

    宣霞父道:“抗战需要全国人民的共同努力,少了我少了你都会少一分力量,至于我们两党之间的争执,可以留待将来解决,现在算账实在是亲者痛、仇者快!”

    彭德明道:“我现在也不明白,我这次的失败到底是怎么回事,能告诉我吗?”

    宣霞父道:“当然可以。先说说这次伏击与反伏击的胜败因素吧。第一,是情报因素,你只知我今天必经此路,但后面的情况自你们离开新五军驻地,你就失去了新的情报来源,从而犯了不查之错。第二,是战术布置因素,你只想着怎样伏击我,而选择了一个利于伏击的天然绝地,这地方伏击对方固然是好,可一旦失败,四周没有可以快速撤离的安全通道,自身的情况就会十分不妙,孙子兵法曰:未虑胜,先虑败。你犯了不详之错。第三,你们所携武器均为自动武器,火力凶猛,但射程有限,全是轻武器,这些家伙用在城市环境固然无敌,但野战就未免不济,你犯了器不利之错。第四,你布置的埋伏全围绕这条小路展开,四周没有任何警戒,我们对你们实施包围时,你们毫无察觉,你犯了怠军之错。有此四点任何一点都将死无葬身之地,何况你四点全犯!输的实在谈不上冤枉。”

    彭德明道:“我选的伏击地点是我信手而来,事先不可能有人知道,我的人为了保密,连电台都没带,你从何判断我的具体伏击地点?还有我隐身的高崖,你怎知必有埋伏?”

    宣霞父笑道:“你看地图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