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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重义轻死生

    延安,本是小城,却因战乱而成为共产党政治核心地带,又是抗战时期的大后方,山西的财主很多在此落脚,看见此地治安良好市面繁荣,干脆拿出资本盘下店铺开买卖做生意,任弼时负责地方事务,政策很是宽松,税收各项十分合理,延安日渐兴盛,几乎与西安比肩。

    延安府马记羊肉泡馍,据自家吹嘘宋朝就开了张,其实这纯粹是瞎扯,宋朝时延安府归辽国统辖,不过一座村落罢了,那里养得起饭馆生意,不过饭菜口味十分地道,于是延安人也不计较,只管去吃。

    宣霞父一行到了马记泡馍,已是时近中午,楼下人声鼎沸早已满座,霞父看见马记对过又开了一家上海菜馆,心中不禁一动,好久没有吃到上海菜了,还真是有些味动,刚要与金铃商量,司机却已经和马记伙计勾肩搭背进去了,霞父看看人头攒动拥挤不堪的马记,再看看冷冷清清门可罗雀的上海菜馆,遗憾地摇摇头,抬腿进了马记泡馍。

    马记伙计和司机显然很熟,知道车上下来的必是大人物,见霞父进来,赶紧往楼上雅座请,楼上临街一张桌子的客人刚好吃完,伙计把桌子清理干净,恭请霞父一家和司机就坐。

    顷刻,上了四个菜,无非是牛耳羊肝牛心羊肚,回民清真还不是牛羊为圣。

    老实说,霞父夫妻都是浙江人,对这腥膻之气并不感冒,倒是司机大哥喜笑颜开,长大筷子如粪叉般高效,只顾大口吃菜。

    这时,伙计却端来一盆清蒸鸡,顿时令人胃口大开,宣平伸手撕下一只鸡腿,开怀大吃,宣霞父和金铃看着女儿的吃相很是开心,司机也欲伸手向鸡,这才意识到霞父夫妻还未动手,悻悻笑道:“长官咋不下手?哦习惯咧,莫笑话哦!”

    宣霞父笑道:“那有个洒!该吃吃!”

    司机听见霞父陕西方言说得如此味道,放下筷子道:“哦见过很多南方大干部,陕西话说得最好的还是霞父同志!”

    宣霞父心思却在对面上海菜馆,开口问道:“对过那个馆子,看上去木洒生意,老板肯定赔钱!”

    司机瞪眼道:“洒?赔钱!对门生意平常好的很!今个大干部都去陪你带来的那个国军上将,对门才闲他妈一天!”司机意识到无意中爆了粗口,嘿嘿笑了两声,拿起筷子继续奋战。

    霞父顿时明白,延安很多南方干部,肯定不断去上海菜馆捧场,可是却如何在万里腥膻的陕北黄沙之处觅得如此商机?那个老板定是有心之人!

    霞父正在思考,忽然瞥见楼下街道上过来二人,正是孙殿英的副官和自己的保镖,宣霞父有些吃惊,这二人如何到此?

    赵副官拽住老彭:“日他奶奶,来延安几天了,羊肉吃的俺满嘴燎泡,今个这里人少,咱得弄碗荷叶粥,来几个生煎馒头,好好打打牙祭!”

    彭德明连连点头,两个第五军打扮的军官转身进了上海菜馆,霞父有心过去问问情况,顺便也解解馋,但看见金铃与宣平正吃的高兴,就没说出口,只是那一副心思,却被对面牢牢吸引。

    霞父边吃边往对面看,一会功夫里面出来一个伙计打扮的小子,这小子左右顾盼,看见北面街上过来的巡逻队,一路小跑迎上前去,霞父心中生疑,认真看着那一伙。

    伙计比比划划还向上海菜馆指了指,三个人的巡逻队立即跟着伙计来到菜馆门前,两个队员左右分开守在门口,一名队员拔枪闯入菜馆,霞父心道不好,大概有麻烦,起身往楼下跑,刚出马记,上海菜馆传来清脆枪声,霞父未敢停留,几步过街进了菜馆的门。

    那巡逻队员已经倒在血泊中,自己的保镖老彭手中却拿着勃朗宁,枪口青烟袅袅还未散尽。

    霞父愣在当场,外面听见枪声,两个巡逻队员拔枪冲进门:“不许动!举起手来!”

    彭德明脸上阴晴不定,看见霞父长官,只是点点头,就慢慢把手枪放在桌上,赵副官连忙挥手:“我木有枪!不要误会!老彭只是开枪警告,纯属意外!”

    彭德明看看赵副官,嘴角肌肉扭曲一下,像是在苦笑,外面又闯进十几名巡逻队人员,拿绳子把二人捆上,还有个不长眼的要捆宣霞父,对面司机大喊着进来:“这是宣霞父委员!瞎了你们的眼!”

    两个早来的队员也说:“这个人刚进来,不是同伙!”

    宣霞父道:“把我也抓去吧!我就是这两个人的同伙!”

    彭德明眼光中闪烁着信任和感动的光芒,赵副官摇头不已:“害!这、这怎么回事到底?老子也弄糊涂了!”

    宣霞父正要开口询问,一群人簇拥着俩个家伙出了门,霞父从怀里摸出一把银元塞给司机,交代算账,一会吃完饭把娘俩送回家,自己紧走几步跟上。

    两个巡逻队员留在上海菜馆保护现场,其他人蜂拥着来到延安保卫处。

    保卫处就在南门附近,院子很大,里面一派繁忙景象,霞父也是第一次来这里,把门的并不认得,拦着霞父不让进,霞父耐心交涉,两个卫兵很是负责,就是不妥协,霞父情急之下掏出银元往两个兵手里塞,其中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一把推开,训斥道:“哦们共产党不行这个!再敢胡闹,把你抓起来!”

    霞父哭笑不得,顺势道:“那你把我也抓进去好了!”

    那小兵摇头:“你又木犯法,哦木权抓你!请不要妨碍哦站岗!”说着还向霞父敬了个礼。

    这软硬不吃的家伙,把霞父难为坏了,报上身份吧,衣服是第五军的,头上还戴着青天白日的帽徽,那兵说啥也不信,霞父与一个小兵交缠不清,心里又气又笑,心说就是你们首长来了,也得先给我敬礼。

    他们首长还真来了,一辆吉普停在门口,康生阴着脸下来,两个卫兵连忙敬礼,康生点点头算是回礼,正要进门霞父一把抓住:“老弟!不认得哥哥了?”

    康生回头一看,身上猛地一震,忙不迭敬礼:“霞父同志!”

    宣霞父抬手回礼,康生热情地拉着宣霞父进了保卫处。

    康生道:“今天也是凑巧,保卫卫立煌任务着实不轻,我本来抽不开身,可是这里打来电话,说是第五军弟兄误伤人命,兄弟可不敢怠慢,唯恐将来霞父长官怪罪,这不是赶紧来了?正好长官在此,兄弟这下算放心了!”

    宣霞父嫌康生为人阴沉,从心里讨厌他,却明白这人性格可能跟工作有关,长期担任情报与反情报工作,会让一个人对一切产生怀疑,因此并不难为康生,两人携手进了大厅。

    负责审讯的人正在整理笔录,几名巡逻队员正在补充细节,赵副官和彭德明并不在屋子里。

    审讯桌后坐着的两个人看见康生进来,连忙起身让座,康生殷勤地把主位让给霞父,自己坐在一边。

    康生口中道:“第五军的事,还是霞父老兄亲自处理吧!”

    却又向刚才审讯的人问:“到底怎么回事?”

    那人看看霞父,又看看康生,终于开口:“巡逻队接报,发现可疑人物,三名队员前去盘问,却被来人开枪杀害,这是一起执行任务的两名队员说的。”

    康生又道:“那第五军的两个人怎么说?”

    “一个说的和我们差不多,只是当时事情发展太快,他也没看清,只知道同伙开了一枪,然后我们的队员就倒下了,另一个开枪的家伙,却闭口不言,声称不见宣霞父,绝不开口!”

    康生把目光转向宣霞父:“看来事情很清楚,您还要问吗?”

    这康生嘴里说交给霞父处理,却连连发问,把事情弄清后才征询霞父,留给霞父的只是如何处理的空间。

    若按霞父军规,彭德明定然难逃一死,康生就是要看看,宣霞父会不会徇私放了第五军的人!

    宣霞父淡淡一笑:“我当时就在对面马记泡馍,除了他们进门后发生的事没有亲眼看见,其他情况都很熟悉,我觉得这件事很是蹊跷,想重新审理,不知康生同志能否同意?”

    康生先是一愣,接着浮现出一丝嘲弄般的笑容,:“我同意霞父同志的意见,不过为了公平起见,我认为大家干脆一起审讯,这样也好向主席汇报不是?”

    宣霞父道:“好!我正有此意!”

    “带第五军两个人上来!”

    功夫不大,赵副官和彭德明被人推进来,绑绳好像刚刚松开,老赵不住揉着手腕。

    赵副官进门看见宣霞父面带喜色:“大长官好!”抬手敬礼。

    宣霞父点头示意,两人站在对面,彭德明竟抬头看着房顶,康生一拍桌子:“谁是杀人凶手!站到前边来!”

    彭德明慢慢低头,眼光平视,直勾勾看着宣霞父,霞父心中一酸几乎落泪,相处虽短短几月,彭德明一心护佑不离身边,林县法场舍身挡住日军枪弹,足见忠肝义胆,此时却沦为阶下囚,能不叫霞父担心!

    霞父抬手示意安静:“彭兄弟!你和赵副官如何到了延安?”

    赵副官抢先开口:“是我要来延安!彭老弟说来看看朋友,也顺便等长官过来,谁知来了几天,根本没人理睬,我们只好浪迹街头。”

    康生道:“你来延安是我的命令!这一点不用说了!你为什么要带着那个人?”

    赵副官惊讶道:“明明是李克农同志的电报,怎么是你的命令?我要见李克农!”

    康生道:“李克农同志在河北发展地下党,现在我临时负责情报工作,有重要任务稍后再谈,切记你的身份!现在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

    宣霞父道:“你的事容后再讲,如果牵扯到组织纪律,就不用说了,你们今天为什么去上海菜馆,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赵副官道:“我和老彭在街上瞎逛,老彭看见上海菜馆今天没顾客,非要进去吃,我们进了门,老彭好像看见啥东西不对,和老板说了几句话,老板还要忙着后厨,也没多说,我们就坐下等菜,菜没来,外面进来一个小子,进来就掏出枪对着老彭,嘴里还不干不净,老彭的脾气你知道,最忌讳谁拿枪指他,当下也拔了枪,接着就听见老彭枪响,后面霞父长官就进来了!”

    宣霞父紧皱眉头,认真思索,康生狞笑道:“事情还用问吗?即使凶手不承认,已经铁证如山了!”

    霞父看向彭德明:“你开枪了?”

    彭德明点头,康生大喜:“这还用再审?”

    霞父不信道:“你真的对那个巡逻队员开了枪?”

    彭德明淡淡道:“我的确开了枪,不过目标是大门上边的亮窗!弹道离那个队员的头很近,我只是警告他一下,没有杀他的意思!信与不信,你们看着办!”

    康生大怒道:“什么叫弹道很近?你根本就没把握好,那同志正是头部中弹!即使你并非故意,也是误杀!”

    宣霞父突然若有所思:“你和老板说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