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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第二十九回 白月光4

    传功秘籍都是骗人的。

    少年小谢,惨白着一张脸,病歪歪地倒在温泉池旁。

    痛死了、痛死了……

    生不如死的谢流水恨不得将那秘籍撕烂,上面分明写着“传功时或有阵痛……”这哪里是阵痛!诵完传功心法,真气就开始倒行,在药草的浸泡下,天生携来的十阳内功活活从他五脏六腑间剥出来,流入温泉,传予他人。疼得谢流水全身控制不住地发抖。

    楚行云不知自己何时睡过去了,醒来时他还泡在温泉里,似乎有一股莫名的暖流在筋脉骨血间缓缓涌动,周身很温暖、很舒服,仿佛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一条条血口旧伤都在治愈、消弭。

    他伸手摘下蒙眼布,睡眼惺忪间,他看见他的“仙女”哥哥惨兮兮地倒在池边,丝绸一样乌亮的秀发浸了水,细细软软地贴在颈子后,月色润过的水滴,顺着发丝,滑过皎白的背,背上两处凹陷的肩胛,像一对蝴蝶的翼骨,惹人触碰。

    那人倒在那,像是受了什么重创,楚行云十分担忧,正想游过去看看他怎么了,就见那人伸手向岸,从他自己的衣服堆里摸出一颗五彩斑斓的药丸,吞了,忽而全身痉挛了一下,接着就直起身,像是瞬间恢复,“仙女”哥哥双手一撑,上岸穿衣去了。

    楚行云不好意思盯着人家看,于是自己又把蒙眼布戴上。

    谢流水在岸上看见他的小动作,轻笑了一声,道:“从池子里出来吧。”

    “啊?”

    “泡了那么久,该可以了。”谢流水走过去,不由分说将他一把抱起。楚行云赤身裸体地被人拎出水,又羞又臊,他蒙住了眼,什么也看不见,也找不到撑腿的木杖,一时心慌,忽而一大块毛巾盖住了他,眼前人正仔细地帮自己擦干水。

    楚行云低头,脸红,谢流水一边帮他擦着发梢的水,一边笑:“你怎么这么容易害羞啊。”

    就这么被人直接说破,楚行云耳朵都烫起来,他没有木杖,不敢站着,整个人软在谢流水怀里,菟丝子似的缠着人不放,看起来更像个小残废,小行云将头埋得更低,气鼓鼓道:“……我……要穿衣服!”

    “好好好,等一下先把头擦干。”

    过了一会儿,小行云听见一阵窸窸窣窣声,手臂被人轻轻抬起,穿进袖管里,贴肤的料子凉润轻软……

    “这不是我的衣服!”小行云道,另一只手就要来摘蒙眼布,谢流水拦住他:“别乱动。”

    “我……我自己会穿衣服。”

    小行云这么说着,却觉得眼前人给自己穿了一层又一层,这衣服似乎有些繁复,不像他自己的破抹布衣,套一下就了事。

    穿了好一会儿,听那朗朗少年音道一声:“好了。”

    楚行云抬手解开蒙眼布,想看看那人到底给自己穿了什么,刚睁眼,又被蒙上了,小行云有些不满:“又怎么了?不让我看……”

    “等一下,还差一点。”谢流水拿出一条白玉带,蹲下来,给他配上,又将一把剑别在他腰间,往后退了一步,瞧着道:“果然很衬你。”

    楚行云拿下布条,睁开眼,往池里一看,简直认不出自己,月光下映着一人,十三少年成,白衣佩玉剑。

    他欣喜了一阵,却又无比失落,穿得再风流俊逸又如何,他已残废了,别人仗剑走天涯,他仗剑作拐杖,一瘸一瘸,好难堪。

    楚行云将剑解下来,轻轻放在池边:“谢谢你,不过这个还给你,我……我用不上。”他捡起自己的小木杖,撑起腿,站起来。

    躲在他身后的谢流水默默看着,忽然出手如电,将那木杖劈作两半——

    小行云猛地失去重心,整个人往后一栽,谢流水毫不留情地推了他一把,楚行云又向前倒去,他不敢用右腿,只敢用左腿单脚跳,越跳越不稳,最后眼看就要掉进池子里去,身体本能地换腿一移——

    楚行云心叫不好,断腿根本不能动,他会跌在地上,还会压到膝盖骨,伤上加伤,此时长久不用的右腿像根棉花条,根本使不上劲,整个人软软地倒下去,趔趄间,一股暖意从丹田升腾而出,直灌而下,涌过膝盖,身子晃了又晃,最后稳住了。

    他的右腿,站起来了!

    小行云惊异地盯着膝盖看,又蹦跳了一下……

    好了,真的好了!

    谢流水藏在桃花树影下,静静地看着月色下的小行云兴奋地围着池水跳跳跳,像一只刚破茧的小白蝶,小云笑着转过头来,冲他大喊道:

    “嘿!你看啊——”

    谢流水看着他,笑一笑。

    楚行云跳回来,捡起剑,重新别上腰间,抽剑出鞘,好奇地挥了挥,谢流水见了,忍不住笑他:

    “你怎么像握菜刀一样握剑。”

    小行云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那你来啊。”

    少年谢流水悄悄走到他身后,握住他的手,笑着纠正他:“剑是这么握的。”

    楚行云默默记下来,又听身后人道:

    “看见对面的桃花了吗?”

    “嗯。”

    “我们把它都砍下来怎么样?”

    “好。”

    少年小谢教他:“提气。”

    小行云深呼吸一口。

    谢流水握着他的手,将剑高高举起,道:“吐气。”

    小行云噗了一声。

    谢流水在他身后无奈地摇头,骤然将剑挥下,楚行云看见剑刃生出一股风,拂水而去,吹皱一池月色,剑气隔水震林,震得对面桃树一株株瑟瑟发抖,乍然间,落英缤纷。

    “好看吗?”谢流水问。

    “好看。”

    “那,再来一次?”

    “好!

    谢楚两人对着对面桃林大打出手,打得那三千桃花秃,萎落一地,小行云看着对面的落花,难以置信自己竟拥有了此种神力,新奇无比,跃跃欲试,叫道:

    “再来再来!”

    “还来啊,花都被你打没了。”

    “那……那还可以打树嘛。”

    小谢敲了一下小云的脑袋,道:“你怎么这么坏啊。”

    小行云冲池水一挥剑,溅起一丈月光,簌簌下落,滴回池中,化成一圈圈小涟漪,楚行云越使剑越称手,歪着小脑袋,骄傲地问:“剑就是这么用的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谢流水摇摇头:“你那不叫会用剑,你那叫抓着剑挥一挥,来,给我。”

    楚行云转过头来递剑,却发现身后人不见了,他再转回来,只见一袭白衣,站在对面桃花树下,月色中,隔着池水,与他遥遥相望。

    那人朝他伸手,微微一笑:“把剑抛过来。”

    小行云本想埋怨几句干嘛要站那么远,好似自己是什么瘟疫一样要躲着,这回又看不清脸了,可听着那朗朗玉音,他就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乖乖地将剑抛过去。

    少年谢流水稳稳当当地接住,他笑着拂了拂剑身,似有眷恋,轻轻道:“最后一次了,我以后,便再不握剑。”

    楚行云有了内力,耳力大增,一听这话,登时急道:“为什么啊!”

    谢流水笑一笑,答:“剑乃兵中君子,我既非君子,何以握剑?”

    楚行云还想再说什么,却见夜空静,剑势起,月华似练,地上的落花三千,随雪亮的剑锋凌空飘转,月下白衣翩翩,那人行止不过三步,步履悠然,手中剑却似使尽天地之间万般变化,行云流水,风华绝代。

    楚行云站在对面,看怔了。

    最后一剑指月,落花缭绕飞上树,那些秃了的枝头乍然又是灼灼三千,小行云愣了眼,再回神时,对面只有花月相逢,空落落的不见了人。

    他顿时慌乱起来。

    “我在这。”谢流水回到他身后,将剑收回剑鞘,递给楚行云:“你带着它吧。”

    楚行云想起这人方才抚剑时似有不舍之意,忙道:“还是你带着吧,你用起来比我好几千倍。”

    谢流水笑着摇头:“我不会再使剑了。”

    “可……可你明明打得那么好……”

    “这与好不好无关。”谢流水将剑别回小行云腰间:“我师傅曾说,人各有活法,想怎么活都可以,无所谓对错,但如果有一天,决意不再用他教的道义为人,那也不必再用他教的方法习武了。我的剑都是师傅教的,所以我也不能再握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