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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瀑雨剑法

    接下来数日,文炼都没有再来,卢大人和崔氏也不见踪迹,郑氏也没来骚扰。我也无所谓,每天教教凤凰识字练功很是悠闲。直到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卢大人终于派了人来找我,来人竟是卢文焕。

    卢文焕见我依旧客气的很,上来就恭喜我乔迁,说得我颇有几分古怪的别扭。我和他本来也没太多交情,干巴巴的客套了几句,正觉得尴尬,卢文焕忽道他即将跟随将军出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想在出征前再和我切磋一次。

    我看他是上次输的不够服气,但我也觉得与他尴尬生硬的客套,不如过过招找找感觉。毕竟人类之间的肢体交流,多数情况下要比语言交流情真意切得多。我估摸他和我的武功水平差距,远远不如他和我这两辈子的文化和见识的差距大,便爽快的答应了,放下茶杯拿起岁月就往外走。卢文焕也一样。凤凰听说又要比武,嬉笑着带着夏烟也跟了过去。

    我和他一起到了校场之上,相视一笑,有种总算找到一点儿释然的默契。我拱了拱手,示意卢文焕开始。卢文焕拔出佩剑,做了个起手式,单手平举横在胸前。我看像是平辈之间用的,上次和他比武似乎都没见他摆这个架势,显然今个是要跟我客气。我却有些为难,只得也把剑举了举。卢文焕道:“先生依旧不肯拔剑么。”

    我一时也没找到好的借口,有些懊恼不应该下意识的带着岁月出来,直接在校场上找一把普通剑就好了,只好道:“师命不让我轻易拔剑,我上次和大人与崔夫人过招也未曾拔剑。”

    卢文焕有些惊讶,道:“先生和大人与崔夫人都比过了?未知胜负如何?”

    我尚未开口,却听凤凰笑嘻嘻的接口道:“哥哥是和卢将军和崔夫人一齐比武的哟~”咬字重点强调了“一齐”二字。

    卢文焕这一下惊愕万分,转过头来直直的看着我,还想说什么:“那……”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冲着喝道:“小丫头莫要多嘴,不然就给我回房间写字去!”然后又对卢文焕道:“卢兄若在意此事,我去换一把剑便是。”

    卢文焕表情凝重,摇了摇头道:“不用!先生自便即可。”说完摆开架势,开始递招。

    我也不再多言,凝神接招。卢文焕和上次不同,一开始就主动进攻,我原本担心他又像上次那般小心试探,这下正合我意。卢文焕上来这套剑法便是刚猛路数,出剑又急又狠,很显然他的内功已经有相当不错的根基,这剑法使出来虎虎生风声势惊人。我在短时间内,连续格挡住了他十数剑。我瞧他速度力量似乎都有些过头了,怕是坚持不了太久。

    果不多时,就见对方的剑势慢了下来。卢文焕后退半步,手腕一抖,又换了一套剑法。这套新剑法颇为诡异,轻灵飘逸,利用身法游击,然后忽然近身连续数招都是大开大合的凶猛进招,我都差点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卢文焕倒是好体力,一连换了好几套剑法,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换了多少剑法,我均只守不攻,只专心观摩他的剑法。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卢文焕蓦的后退三步,停手不攻,然后倒转剑柄,朝我深深的行了一礼,道:“谢先生赐教!”

    我赶忙也抱拳还礼,道:“卢兄剑法精妙,李某也是受益匪浅。”

    卢文焕直起身子,定定的看了我半晌,喃喃道:“先生究竟是什么人……”。

    我见卢文焕似在怀疑人生,便微微一笑道:“卢兄不若进来吃杯茶水,李某亦有剑法上的问题还想请教。”说罢便牵着看了个过瘾、笑嘻嘻的凤凰回去了。

    卢文焕跟着进来的时候,还有些失魂落魄。刚坐下便拿起先前的冷茶喝了一大口。夏烟见了,便上前准备给卢文焕换热茶。我叫过夏烟,叫她靠近耳语了几句,夏烟立即点头称是,行礼下去了。

    我对卢文焕道:“卢兄刚才用了几套剑法?真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卢文焕道:“一共七套剑法,然而还是奈何不得先生分毫。”

    我道:“卢兄年纪轻轻,就会如此多剑法,真是了不起。这些剑法可是都出自卢家?”

    卢文焕点头道:“自然如此。我卢家世代高人辈出,先贤留下不少精妙的武功,只不过我独爱练剑,不像将军大人还练枪法。呃……先生当真和大人和崔夫人联手比试过?”

    我笑道:“这是自然。只不过仓促之间,大人并未用枪,和崔夫人和我一起切磋了几招罢了。”

    卢文焕道:“啊?几招?几招是多少招?胜负如何?”

    我看凤凰又想抢着答话,立马横了她一眼,让她不要多嘴。凤凰当即便不开心的噘起了嘴。我瞧着好笑,也没理她,只回卢文焕道:“大人想让我收文炼为徒,我虽然没答应,但夫人是女中豪杰,总归还是想看看我有多少斤两。大人也就陪着夫人随便和我过了几招,夫人满意了也就罢手了,哪有什么胜负?”

    卢文焕用一种“你看我像傻瓜吗,这种话也说得出来,小孩子都不信”的眼神看着我,我不为所动,只微笑的回看着他,还慢悠悠的喝了口茶。

    卢文焕和我大眼瞪小眼了半天觉得老大没趣,便只好继续细数他卢家先贤:“……方才我用的第六套剑法,是卢家第八代族长所创的凌云十七剑,卢家现在如今的族长又有所改进,在原剑法上剔除了三招,增补了两招……”

    “第三套剑法是卢家四房一位叔祖所创,唤做清风剑法……李兄,呃,先生可曾听过卢玄清的大名,我这位叔祖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我含笑听着卢文焕絮叨,总算是搞明白了,这家伙原来是个武呆子,说起武功来滔滔不绝,完全不似最初见面时那副屌屌的样子。想来他是在年轻一代中数一数二的人物,所以显得有些傲气。卢文焕说的口沫横飞,方才比武后的沮丧也不复存在,我再挑紧要的插嘴了几句,他便和我说话的状态也再没有先前那尴尬的客套,仿佛像多年的老友般随意。

    此时夏烟已经奉上了一杯新茶,还带来了两根黑黝黝的短棍,看上去倒像是厨房用的烧火棍。卢文焕刚说完一套,端起新茶正欲吹气。我便问道:“卢兄,方才你使的第二套剑法叫什么。”

    卢文焕忽然显得颇为尴尬,支吾道:“这套剑法叫瀑雨剑法。是卢家一位……”

    我本来只是提起个话头,这剑法是什么名字什么人所创我并不在意,但听卢文焕语气蹊跷,便好奇心起,问道:“是一位什么?”

    卢文焕只得道:“呃……是卢家的一位婶娘,孀居时所创……”

    我颇感惊讶,武林世家也是豪门,子弟在江湖上再威风八面,回到家族中大多都是娶的门当户对的女子,行走江湖的女性本来也少,所谓的江湖侠侣根本罕见的很。像崔氏,郑氏虽是世家小姐,家传武艺,但多半难得真传。崔氏算是身手不错的,郑氏武功看起来就平常得紧。没想到卢家还有媳妇不但是高手,还能自创武功,当真是不易。我一下来了兴致,便追问道:“这位婶娘可是当年江湖有名的侠女?应该怎么称呼?”

    凤凰和夏烟听说是女性,也都颇感兴趣,眼巴巴的看着卢文焕等着他述说。卢文焕却愈发犹豫,踌躇了半晌,才道:“此事原是族中很多年前的一桩惨事。这位婶娘我只知道姓余,却不是行走江湖的人物。余婶娘嫁到卢家二房不过数月,丈夫便病死了,余婶娘年轻守寡,但不愿再改嫁,便辟了一间院子孀居。”

    “余婶娘从前并不会武功,孀居十年后却创出了这瀑雨剑法。这十年中,余婶娘时常在院中练剑,逐渐被二房中人察觉她所练剑法前所未见,并非卢家剑法。族中便有很多人疑心她与人私通,武功剑法必是外人所授。余婶娘极少出门,等她听到风声时,此事已经传的卢家各房皆知,二房主母也亲自上门质问。余婶娘性贞且烈,仗剑喝问二房长辈,为何容忍这等脏水污了先夫和她自己的余家的名声。争执之中双方还动上了手,余婶娘伤了二房好几个人,用的便是这瀑雨剑法。”

    卢文焕说到此处又喝了一大口茶,凤凰追问道:“卢家哥哥,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凤凰和夏烟均是一脸急切。

    卢文焕续道:“二房的人又惊诧又觉得丢脸,便有人向二房主母提议一起上,制服余婶娘,便不愁审不出真相。”

    我只听到“啊”的一声,便见凤凰一脸怒意道:“怎么可以这样!!”我示意凤凰不要胡乱插嘴,好好听故事。

    卢文焕也有些不自在,道:“……余婶娘既悲且愤,忍不住泪流满面,丢下一卷帛书道,这便是她剑法的剑谱,是谁传的剑法一见便知。她还说可以找个稳婆验身来证明她的清白,但她不愿意活着受此羞辱,说完便挥剑自尽了。”

    这下我也“啊”了一声,吃惊的站了起来。凤凰也气得小脸通红,攥紧了拳头说不出话来。夏烟更是在一边怔怔的流下泪来。

    卢文焕沉默了片刻,接着道:“余婶娘既已身死,二房的主母起了疑心,便真找了个稳婆过来验身,结果发现余婶娘竟然还是处子之身……想来是嫁来时她的丈夫已经病重,无法圆房。”

    凤凰这段估计是没听懂,愤怒的小脸上带着几分困惑。夏烟却已经泪流满面,呜咽出声。

    卢文焕继续道:“二房主母悔之无及,后来又翻阅了余婶娘的剑谱,里面记录了剑法所成的过程。原来余婶娘确实不会武功,但娘家却传有一套剑法。她嫁来卢家本是冲喜,丈夫虽病重,却待她甚好。余婶娘想着丈夫既是卢家子弟,自己懂的武功又只有这套家传剑法,便时常拿这套剑法与丈夫探讨,双方讨论一来二去,日渐情笃。”

    “可惜天不假年,她丈夫终究病重逝去。余婶娘感怀丈夫,不愿改嫁,孀居守寡,平日里想念丈夫时便自行练剑排遣。十年间融汇她娘家的剑法与她丈夫的建议,逐渐练成这一套新的剑法。剑谱末尾写道:“君名为浦,妾姓为余,此剑法可称浦余剑法。”以示不忘先夫,也不忘娘家。”

    “后来此事惊动了族中长辈,重重责骂了二房主母,恢复了余婶娘的名声。族长把这套剑法收入卢家剑法之中,单独成套;又觉得这套剑法“游若浮云,攻如瀑雨”,便改名为瀑雨剑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