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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火图客栈

    雾皇十四年,岁在壬辰,冬,熊猫族,要塞山区

    我叫火吉,十七岁,是这家客栈的伙计,雪越下越大,我很发愁,我的未来在光明与黑暗中纠缠,我心里很煎熬,我这样的年纪,承受不了这种煎熬,都是火盈儿害了我。

    我看着远山,雪变得大了,下午还没有这么大,一入夜,反而越下越大,这场雪,可能小不了,很不利于我的训练。我关上窗户,隐在货架后......

    ......

    ......

    崎岖的山路,远远来了一队人。

    闪闪的手提灯笼,随风摇曳起伏,他们来的很快,定有什么急事要办,熊猫族人,苍老的火图,透过窗户远远望去,他总是睡的很晚,这是多年养成的习惯,他小心的适应着一切,努力寻求安宁,在这个最不显眼的地方悄悄活着。十年前,他们来到这里时候,还是一片荒凉,经过十年的苦心经营,总算把这家客栈,坐成了要塞山区最大的,也算是小有名气。

    这里,也汇聚成了一个小镇子,带着欣欣向荣。

    “盈儿这孩子,终于长成大姑娘了,时间过的可真慢啊,恩公,我怕我的时间不多了,可惜她不是男孩儿,不然我早就享清福了......唉......她要是个男孩儿该多好,我们就可以报仇啊......唉,若真是个男孩儿,恐怕,我们也就早死了......”火图对着墙壁暗格上的灵位,兀自言语。

    他将手里的古怪铁盾,放回到牌位下层暗格里,走到一旁的墙灯处,拧着灯盏悬空底座下的旋钮。轻微的齿轮咬合声,伴随着铁链转动声,暗格转了进去,墙面恢复了正常。一副古画挂在上面,这是火图从邻居樵夫那里买来的,足足花了四十贯,才压过布庄掌柜买下来,每次看到这幅画,火图都不由得惊叹,到底是什么人画了这幅画,为何这画中的人如此奇怪,真的是樵夫从山窟窿里捡的吗?......

    不过,樵夫家的儿子,颇有几分英气,跟盈儿倒也相配,看来要找个机会,探探女儿的心思,若是她点头,那便好了。

    火图,琢磨着这件心头大事,走到一张桌子前。估摸着那队人快到了,又点上一根石盾蜡烛,微弱的烛火下,他再次看到右手上的箭痕,侥幸道“这么多年了,或许早就没人记得了吧。”转瞬又自言自语道“不可大意,还是要小心那些刺客,云道的残羽还在,盈儿就不会真正安全。”火图,忍着脊背的寒意,看着自己的右手,不由得越发感慨“唉,我是真老了......”

    客栈老掌柜,火图,收起思绪,将蜡烛放进手提灯笼里,从五楼阁楼,缓缓的走了下来。

    五楼,只有一个房间,任何人都不允许上来,火图拧上铁锁,拔出钥匙,拿起别在铁门上的灯笼,走了。沉重的铁链,锁住了通往五楼的门。

    五楼,宽阔的房间里,

    那幅叫做风雨三贤图的古画上,画着三个怪人,左边那人,穿着破烂的黑斗篷,脸上挂着几道伤疤,他的衣着古怪,面带愤怒,右边的人比他略高半头,也是衣着破烂,他的手脚和脸,竟然是黄金色的,双眼画的尤其有神,头上戴着一个破斗笠,他们前面站着一个半人高的怪物,却穿了一身合体的新衣服,竟然是个虎头虎脑的模样,他张着嘴似乎很高兴。画工非常精妙,勾描细腻,颜色也好,让这三个人栩栩如生。

    三个怪人,全都带着沉重的脚镣,单手抓着铁铲,胡乱立着,身后是一处泥泞的河堤。画的右上角,有三枚古字印章,还写了几行小字,年代太久已经破散,看不清写的是什么,只是一枚章子上的古字,听过路的老学究说,好像是沌沌二字,边角的破损,是这幅画掉价的唯一原因,老火图,下了很大的决心,才买下这幅残画,因为这幅画的天空部分,云层之下,画着一个很小的怪盾,正从天而降,盾牌的形状,跟他的铁盾,极为相似,一度让火图高兴了半年......

    我悄悄的,

    拨开窗户,风雪打着我的脸,我窥视着房间,这里很大,三处微弱的烛火,透着一股怪异。

    我又等了一会儿,听不到脚步声,我一纵身,跳了进来,急忙俯身用黑布裹住双脚,才会不留痕,也能掩盖声音,我回身关上窗户,飘落进来的雪片,很快就会融化,问题不大,这间屋子很大,却打扫的很干净,谁也不能上来,包括少掌柜火盈儿,我确信,老火图的钱,一定藏在这里,我轻手轻脚的翻着,没有。

    麻德,老东xZ得这么严实!

    我忍着惊慌,又细细的搜了一遍,还是,没有。

    不对啊,不可能啊,应该就在这个房间。

    我来到窗户边,透过窗楞看向远方,糊在窗户上的透明纸,微微映照着我,我一身夜行衣,我集中目力,透过窗户看向远方,漫天的雪片,漆黑的山道上,那队人,快到了,这个月份,这个天气,这个方向,赶夜路的人,不多,他们人数不少,要么有大钱,要么有大事,要么,脑袋有大病。

    冷风吹来,烛火微微晃动。

    我小心的,细细的,翻找。

    他的钱,到底藏在哪里呢?我需要思考。

    只有思考,改变命运。

    我在这家客栈,六年了,辛辛苦苦做了六年,我很小时候就被父亲托关系,送来这里做活,老火图这个混账,骂我好吃懒做,克扣我的工钱,他恨不得,让伙计们不吃不睡,做活到死,我们被他压榨,他起了这栋五层高楼,唉!我看不到希望,就连他那个女儿,也时常偷偷骂他,也不想做活。连自己的女儿都压榨,能起这个楼,这都是我们的血汗啊。我必须偷他,世间,还有正义!

    当然,我承认,我是有缺点的,我太年轻,喜欢挑战自我,搞得自己的一直没钱,我被迫开辟了副业,半年了,还很生疏,我相信,凡事,只要做的久了,熟能生巧,我先在客栈里练练手,待技术成了,这个镇子,任我取。我坚定了信心。

    飞贼,是我的副业。

    我渴望,快速积累财富,这个该死的镇子,有个小赌场,火图训斥我们,谁去赌钱就打断狗腿!我一直没去过,后来吧......我原以为,那里可以改变我的命运,曾经我在那里,连赢十九场,身价一度跟少掌柜盈儿持平,唉!我太狂了,化为乌有,我还年轻,我得翻本,结果......

    火图这个老东西,知道了我的底,克扣我的工钱,每个月只发三分之一,压下三分之二,说要年底直接送去我的家里,我的钱,他做主,我炸营了,但我真的没办法!寄人篱下!我输得这点钱,跟她女儿输的那个大窟窿没法比,盈儿一直瞒着他,也支持我们搞点副业,去翻本,这下倒好,火图直接打断了我的翻本计划,阻碍了我的光辉之路。我必须偷他!!一来练手,二来给他个教训。

    我又翻了一遍,毛都没有!见了鬼了!钱藏哪里了?

    奇怪呀,这家客栈,并不大,下边的客房,另外两座三层小楼,后厨,花园,都没有,大堂,马厩,菜地,都没有,这座五层楼,房间我摸了一个遍,这是最后的房间,也是最难进入的房间,还是没有,不对呀,每天,我都亲眼看见老火图,提着银箱上楼啊,肯定是藏在这座楼,肯定就在这一层,到底藏在哪里了?

    我轻脚来到窗户边,那队人快到了,我必须下去了,以免漏出破绽,少掌柜太精,她似乎觉察到我的副业,是偷火图的钱,她数次暗示我,尽快下手,恐怕还会要挟我分赃,我得小心,他们父女俩都不是好东西。其他伙计,有几个输的比我还多,穷的叮当响,其他的都是糊涂蛋,我在他们身上练手,他们根本发现不了我,不过钱太少,不足以翻本。

    少掌柜也穷,输了很多钱,是我的十几倍,明年的工钱,她找个借口,给套了出来,没过三天,已经砸进去了,赌场老板,把我们当坐上宾,坑死我们几个,其他三个伙计,穷的滋滋的,也被克扣了三分之二的工钱,年底直接送到家里去。唉,都是命苦的人呐。

    少掌柜,可能真的觉察到我了,毕竟其他几个伙计到处嚷嚷,丢了钱,昨天她偷偷塞给我一包铜钱,说这是规矩,不要偷他,去偷最大的财主,我左思右想这个小镇子,最大的财主,不正是她爹火图店主么。

    后厨的老能,也可能发现了我,他最近总是当着我面,跟别人,年纪小的时候,一定不能走歪路,明里暗里在暗示,是我偷得钱。

    我很生气,很多人诋毁我的事业,这是对我的羞辱,我不能忍。

    火图,火盈儿,这对混账父女,

    他们很怪,但又说不出怪在哪里,如果硬说的话,三年了,少掌柜好像没长大,还是三年前那个模样,老火图却老的厉害,白头发越来越多,本来不算怪,但是他们一对比,就有点怪,三年了,我的个头都窜了一脑袋,那几个丫鬟,也是飕飕的长,越来越好看,有个比少掌柜都高了一头了,都是吃饭,为什么火盈儿就不长个头了?

    不过,严格来说吧,也不算太怪,另外两个小伙计,吃的最多,也没长个头。

    老掌柜,似乎藏着很重的秘密,但是嘴严的很,滴水不漏,这个词很好,我学会了,布庄掌柜说他滴水不漏,说小掌柜狂的没边。盈儿还是可以的,药材铺的少掌柜,曾想在街面上当老大,欺负我们,被火盈儿劫在山里打了,就不敢再狂,后来几次交手,药材铺那帮伙计,真的不行,不抗揍啊,我们都听火盈儿的,这条街,她说了算。

    我忙收起思绪,

    我很后悔,不明白为什么要送我来这里做事,我最后悔的,是不该跟着少掌柜,去那个赌坊玩两把,有的时候,我也挺自责的。

    又翻了一遍,毛都没有!估算着时间,我赶忙翻出窗户,抓住一侧的绳子,把窗户关好,我的腰间绑着绳子,但我真的有点恐高,风有点凉,雪片很大,吹得我一激灵,突然,我看到不远处,几颗树下边,幽暗中,有个身影,正在悄悄的移动,带着谨慎。

    这种谨慎,是飞贼的谨慎,我知道,因为我也有。

    麻德,有人来抢生意了??

    我小心的抓紧绳子,悄悄坠向四楼的杂物房,拨开窗户,钻了进来。

    我忙伸头下望,那个身影已经不见了。

    我绑好绳子,关上窗户,隐在货架后,

    我怕过货架,小心扑打着身上,悄悄走出杂物房,锁住门,藏了钥匙,悄悄下楼,没人发现我,即便有人发现,我也不怕,我抱着一个旧凳子,就说修好了。

    ......

    ......

    风竹,

    要拼命跑才能跟上他们,风不大,但雪花是斜着飘下来的,变得密集起来,雪夜下的要塞山区,寒冷的黑暗里透着一股肃杀,冷风,绕过脖子往衣服里钻,遍布碎石的山路非常咯脚。

    行灯长盘今,远远走在最前面,几乎看不到了,有四名随从,特意降慢速度跟在风竹左右,他们连续赶路,不曾休息,但那四个人连位置都没变过,从他们头上的汗珠可以看出,他们也非常累,风竹想不通,为什么不停下来休息,冒着大雪和黑夜,穿过碎石山道,就算是行灯长在,也不必这样,这严重违背牙家传统,要不是风竹在外游历多年,跟本就赶不上随从们的速度,就更别说盘今了。

    队伍最前面,一个年过五旬的健壮老人,匆匆前行,他不时向着身后的众人挥手,示意他们跟紧,两个中年人各自背着箱笼,手里挑着一个灯笼,照着路,不少雪片打在灯笼上,发出轻微的声音,他们身后几十米处,是四个强壮的年轻,呼出剧烈的白气,抬着一口大箱子,里面全是刀剑,速度却丝毫不慢,箱子上,一层薄薄的雪,发着淡淡的白,后面则是众人,零零散散的拉开很远,有的背着包裹,有的扛着木杆,有的背着食笼,有的搀扶着同伴,有的更换着灯笼里的蜡烛,一行二十二人,疯狂赶路。

    宽宽的山道,

    两侧是连绵的大山,山上长满了郁郁葱葱的大树,还有巨大的枯萎蔓腾,白天时候看去还行,一片肃杀,淡黄的枯叶倒也让山色带着一些美感,山树的脚下,有时候会有野兔,麻雀,捉上几只也很有趣,可是到了晚上,这里还真有些怕人,黑黢黢的,怪石嶙峋。这一片巨大的山区,是天白山的中段,以他们这么快的速度,也还要两天时间,才能走出天白山。

    两百年前,

    熊猫龙家的开荒者们,找到了这条宽阔的碎石山道,穿过这条路,在天白山外建立了一个城邑,也就是现在的阳辽城。天白山另一头,是启家的龙眼要塞,过了龙眼要塞,就是大片的平坦地带,那里有无数的熊猫城邑村落。眼前这一片要塞山区,是最难走的,在这崎岖的山道上,散落着几个熊猫族镇子,商队通过的话,最少要七八天时间,便是加急信使,也要赶上两昼夜,才能走出去。

    风竹,再也跑不动了,强忍着改为快走,里边都湿透了,让棉衣变得发冷,脚上的棉鞋也破了几个洞,他累透了,随从们适当的放慢速度。远处行灯长盘今的背影,一点停下休息的意思也没有,风竹,眼看着自己越来越慢,恨不得干脆就地躺下再也不走了。

    “风竹!看!”前面挑着灯笼的同伴,回头大喊“有家客栈,今夜就在那里宿下,好好歇息一晚。”

    “好!!”风竹急忙答道,松了一口气,忙加快了脚步。

    火图客栈

    是一家五层的客栈,背对大山,分前后左右三栋楼阁,左边这座最高,五层,右边两座小楼,三层,中间有个大庭院,还含着一个小花园,外边是两排平房客舍,堵着山道,临着街,位置极为精明,经常山道,必从他的客栈过,客栈后边有一大片菜地,如今寒冬时间,也是慌得,一些暗色的野草,还没被冻死。菜地后边是低矮的野丛,野丛伏着山坡,大树变得密集。

    这处产业,倒也不小,必是勤谨之人,在时间里,积累的。

    远远透过窗棂,可以看到客栈大堂十分宽敞,门前的招子,写着一个斗大的酒字,更有三五支彩色旗子,迎着风雪飘动,地上,渐渐的能看到一层薄薄的雪,到了夜晚,温度一低,这些雪落到地面,也就化不了了,火图客栈,当道而立,门前分外平坦,都是大块石砖细细铺就,一直接出山道三五百米,另一头则延伸到镇子的大街上,客栈一侧有一大排平房,约有二三十间客舍,对面卡着街也有一排,至少三四十间,想必也是他的,平房客舍虽然略显简陋,但住了不少人,三三两两的客人,正在热闹的小夜市,吃喝着,丝毫不畏惧风雪,这处镇子,并不大,却很长,沿着山道建立,约摸百十来户人家,只山道一条街,两侧不少挑着招子的商铺,大多已经关灯睡了,偶有几家铺子,灯火摇曳,也透着困倦。

    山里的夜,大雪的夜,最适合早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