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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离家出走始末

    仅仅花了一百块钱,宁卿卿就在离家不远处的招待所开了间临街的房间。招待所位于道路左侧,一扇写着“欢迎光临”几个字的推拉门看起来摇摇欲坠,外墙上挂着老式瓷砖,由于年代久远,墙角的一部分开始脱落,显得满目疮痍。或许是临近公安家属院,这一片的招待所都不太好过活,生意一家比一家更死气沉沉。

    老板是名女性,她身圆体肥,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狭小的楼梯间里传出陈旧的楼梯木板咯吱咯吱的声响,两个女人艰难的往上爬行。

    “一个人来开房啊!男朋友呢!”老板娘操着一口方言问。

    “啊——”

    宁卿卿猛然抬头,差点撞上前方圆滚滚的大屁股。打死她也想不到这老娘们能问这些。还好是个女的,否则现在就该转身下楼,溜之大吉了。

    “啊什么啊!不会还是只雏鸟吧!”

    这胖女人说罢,便停在了离房间只有几步之遥的楼道,一个巨大的身体完全堵住了两侧,并且正用玩味的眼神打量她。而此时宁卿卿的脑海里恰巧不争气的蹿出绝世美女被扣押进怡红院的画面——惊悚又刺激。

    胖女人见状,又打趣道:“哎哟哟!真是难得,你看你,这么周正一姑娘,我儿子要是在家,肯定让他追你,缠着你不放,把你娶到手。”

    宁卿卿含糊着笑了笑道:“开玩笑,开玩笑,您儿子不一定能看上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已经来回骂了八百回合:您要是养个儿子,养成啥样还不知道,没准跟您似的吓人呢!心里鄙夷,面上却不敢露出半分神色。这老娘们一看就是狠角色,拼体重能被她一屁股坐死。就这几句话的功夫,她就异常恐惧。但是这种恐惧立马被女人随之而来的一阵地动山摇的笑声吓跑了没影。

    “逗你玩呢!用得着失魂落魄的嘛!晚上睡觉把房门锁好,一个姑娘出门在外多不安全,没事儿还是早点回家吧!我这儿可不是你这样的人长待的地儿。”

    宁卿卿最怕被教育,任凭是谁在耳边喋喋不休都会让她奔溃不已,一旦奔溃就没有足够的脑力组织语言,她只好木讷的回应道:“哦——嗯——好的,好的,谢谢!”

    胖女人又忍不住补充道:“这姑娘,傻里傻气的,睡吧!”说完,便摇晃着身躯转身下楼,楼道里又是一阵剧烈的地动山摇。

    宁卿卿小跑着进了门,随即堵上。毕竟一个人出门,纵然有十八般武艺,也难免有施展不开的时候。女人尖锐刺耳的声音依旧在耳边萦绕着,不知过了多久,这种因为笑声引起的强烈的恐惧才渐渐被车水马龙的噪音取而代之。宁卿卿紧紧咬着牙关,忍不住抱怨起她唯一一个‘狐朋狗友’宁阳来,今天前前后后给他打了八百通电话,想着暂时去他那儿对付一晚,没想动那家伙怂包一个,以不敢得罪师娘为由将她聚会门外了。到了关键时候,果然男人最不靠谱……

    小宾馆毕竟不如家,房间里一股子霉味儿尤其刺鼻,令她难以忍受;床头边脱落的墙皮露出一层发黑的腻子,倒挂着一串接一串的霉菌;再看洗的发黄的床单被褥,到处污渍斑斑。她越看越心里发怵,这样的环境,即使此刻钻出几只老鼠或者蟑螂都不足为奇。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这里位置极好,下楼走上五分钟就是她最爱吃的那家豆浆油条铺,明早可以赶早吃点新鲜且热乎的,还不用吭哧吭哧一边愤步疾飞一边狼吞虎咽,实在是美滋滋。更重要的是,这里是宁向远下班回家的必经之路,站在窗口街道上发生的一切就都一览无余。

    宁卿卿坐在床沿,整个人无精打采。回想这许多年,文韵任劳任怨的画面,眼泪便不争气的一颗接一颗砸到裤腿上。不知不觉中,就躺在床沿上呼呼大睡起来。

    入了夜,招待所的灯光在月色中显得极其昏暗,半点儿不起眼。楼下时不时传来胖女人的恭维声和谩骂声,四下无人的时候,她就学着电视上的歌星们唱几声,真是鬼哭狼嚎般。

    到了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宁卿卿隐约听见一阵‘噔噔噔’的皮鞋音,随即整个人立刻打起精神来。只见宁向远行色匆匆的身影从路灯下经过,脸上还残留着工作中的严肃认真,几根头发在夜晚的微风洋洋洒洒往后翻起。宁卿卿悄悄摸趴在窗边,嘴角扯着一抹得意的笑颜,悬着的心也落到肚子里。刚毕业那会儿,她原本想女承父业,成为一名光荣的公安干警,可是在选择的关头,又毅然决然选了检察院。作为一个女儿,她藏有私心,他希望父亲能长命百岁。阴差阳错的事情总是不会得到趋于圆满的结局,不过,她为自己感到庆幸,前半生算是画上了一个不算完美的句号。

    由于昼夜温差较大,宁向远裹紧了外套,马不停蹄往回赶,家中那令他牵挂的妻子仍在等待着。特殊的职业性质使他不得不每天赶赴在工作一线,不仅危险性极高,工作压力也极大。

    然而,他知道自己并不算一个好丈夫,甚至算不上一位好爸爸。在那些漫长的需要陪伴的岁月里,他总是让母女俩担惊受怕。每次出任务,都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让她们承受苦痛和煎熬,让她们寝食难安。他默默地在黑夜中细数对家庭的罪责与愧疚,祈祷着生活能让一家人团圆的梦想成为永久的现实。

    宁向远像往常一样,一进门便乐呵呵逗趣一番,往常总能逗得妻子仰头大笑。但是此时的家中显然并不具备往日的氛围,一盏昏暗的台灯奄奄一息,远远看去,妻子只用毯子盖住半个身子,蜷缩在沙发上低声啜泣。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宁向远并没有开灯,脱了外套随手一扔,便迈着流星大步走到文韵身前,关切的问到。

    “老公,你可回来了!”见到丈夫,文韵瞬间犹如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她从沙发上舒展开双腿,双手紧紧地禁锢在丈夫的脖子上。

    “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哭上了!”宁向远宠溺的看着妻子憔悴的脸庞,心里尽是说不出的滋味儿。

    这时的文韵百感交集,委屈和心酸纷纷涌上心头,干脆放声哭了起来,但像是被谁掐住了喉咙,哽咽着喘不上气。想说话却怎么也发不出声响。

    宁向远急了,结婚多年,还从未见她伤心成这样,往日里有什么气儿,通常是撒泼打滚闹一闹,可今日竟这般萎靡不振。他环顾了一周,视线突然定格在一扇乌漆嘛黑的房门上。

    他阴沉着一张脸,愤然说道:“哼——你等着,我这就揪她出来给你赔礼道歉。”

    文韵摇摇头,断断续续的说道:“什么——欺负——不——欺负的——”。

    “你不用替她遮掩,你先别哭,一会儿我收拾她,让她哭。还敢让你受委屈,这小兔崽子,吃你的住你的还敢欺负你,一点儿也不把我这个爹放在眼里。”

    “你这死鬼,敢收拾我闺女我跟你拼命。”文韵拼命抱住他一只大腿阻止道。

    ……

    宁向远脸色变得铁青,恨不得现在就收拾闺女给老婆解气。但是此时闺女似乎不在家,他疾步走向眼神所到之处,却都扑了空。

    后又听老婆说了前后事情经过,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思来想去半天,他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嘟嘟嘟…嘟嘟嘟…”

    几声响动过后,那头的人接通了电话。

    “宁成刚,你来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宁向远气急败坏问道。

    接电话的正是检察院书记员宁成刚,由于和宁卿卿是姑侄关系,他这个侄子免不了会遭受牵连。他太清楚他这位“二大爷”的脾性,因此直到凌晨,他还守在电话旁。接起电话,立刻恭恭敬敬叫了一声,“二大爷!”他焦急的等待来自电话那头的发问,握着听筒的手掌心上逐渐变得温热粘稠。他此时一脑门官司,哪怕他在心中预演了无数次二大爷找他讨说法的场景,也还是在听到对方声音的那一刻心有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