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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父不慈,子亦不孝

    才是正午时分,梧城的天空却好像一口倒挂的铁锅下爆米花庆祝胜利似的,到处是灰蒙蒙的一片。窗外接二连三响雷滚滚,不一会儿的时间,玉米粒大的冰雹就积满了地面。

    这种时候,怕死的谁不躲在室内呢!生怕冰雹将头上砸个大窟窿。

    顾延之坐在餐厅主位上,表面上像一座巍峨大山似的岿然不动,可心里实在是煎熬万分。眼下本来就不太平,集团内部斗争不断就算了,外部也不太平,整个形成了内忧外患的局面。昨天看了新闻播报后他心里便惶惶不安,昨晚接了一通电话。差点没当场归西了。想到自己年过半百,还要出手收拾烂摊子,他就一肚子火气。此时此刻他只盼着那个逆子赶紧滚回来交代罪行,也好给人家一个交待。只是这突然下起的冰雹恐怕又会成为逆子晚归的借口。

    他刚才走去窗边到处看了看,外边连个鬼影子也没有,噼里啪啦的冰雹砸得窗户闷闷作响,响的人心里也一惊一乍的。

    “混账王八羔子!翅膀上的毛还没长全,就敢在我背上捅刀子了!”顾延之对着空气骂了几句,手上的拐杖发了狠冲向地板,就差把地面戳出个窟窿来。

    但这种发泄实际上并没有使他的心情有所好转。这半年里,他生了病,腿脚也不太利索了,幸好脑袋还算清醒,世事也还能参透,因此当他当他仔细捋清楚前因后果,立马就灵机一动的将自己的儿子立为头号目标。这个混球,这点报复人的小伎俩连自己这个旁观者都能看得明明白白,他恐怕还在为这一点点苍蝇屎大的成就沾沾自喜呢!混账而小子,这到底是成就还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怎么就是拎不清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这个做老子的在背后指使呢!他下意识摸了摸不太能提上劲头的双腿,感到百般无力。

    空气中慢慢散去的话音已经消散了许久,冰雹似乎也停了,这时候刺拉拉的一声刹车声响才从屋外传来。顾延之正了正身子,按了桌上的铃吩咐他们上菜。他心里自然是想骂一通再说,可父子俩已经许久未见,就是天塌下来了,也得平心静气吃了饭再说。

    顾淮安一路上都在思考如何应对父亲,从殴打顾勇那天开始,他就知道这一天是躲不过去的,早晚要面对。但是直到跨进门的一刻,他也没有想出一句能避免战争的开场白,这就意味着不得不由老头子牵着鼻子走。他在进门后心里更是忐忑,看这样子,满屋子的人都被遣出去了,或许老爷子还是顾及脸面的吧!他走到餐厅,拖开椅子坐下。

    “先吃饭!”顾延之重重的甩下几个字来,接着就动起了筷子。

    简短的三个字不拖泥带水就结束了,这让原本吊儿郎当没安好心的顾淮安感到受宠若惊,多稀奇的三个字,就算翻遍了过去的三十载岁月,也找不到这短而温馨的话语。他原本是高兴地,不知不觉,一股热流从心底涌出。

    他拿起筷子,慢悠悠挑起碗里热腾腾的米饭喂到嘴里……

    自从母亲死后,他就再也体会不到家的感觉,两个老爷们在一起,通常不是争吵就是谩骂,鲜少这样坐在一起,各自平心静气吃过一顿饭。现在,他就像重新拥有家的孩子一样,连大脑也被这并不真实的幸福感充斥满满。

    只不过这虚假的幸福感很快就被迫结束了。

    “顾勇拿了钱,已经签了谅解书,暂时不会追究你!”顾延之说的漫不经心,好像就这整件事而言,他只是个收拾烂摊子的人。但这件事情追起根究,他才是罪魁祸首。

    顾淮安手中的筷子顿了顿,仿佛早就猜到会是这种结果。嘴里的饭菜也觉得索然无味了!

    “他还有脸拿钱?”

    “钱是从你私人账户上划出的。打断骨头连着筋,咱们顾姓一脉到了你们这一辈仍然风光无限已经是不易,你想杀人放火,大可以冲着外人去。”顾延之平静的道出事情,仿佛与他毫无干系似的。

    顾淮安咬紧了牙关子,气得腮帮子疼。倒不是心疼那点指甲缝大小的抚恤金,他认为那样依附顾家的吸血虫,已经不配姓顾,塞多少钱也堵不住他的欲望。

    他往碗中倒了一小撮盐巴,就着米饭咽了下去。随后摇了摇头,用略微鄙夷的语气说道:“我可没把枪口对准任何女人!”他火辣辣的目光扫视了一遍被堵得哑口无言,脸色青红斑驳的父亲。能看得出来,父亲听了这句话立刻就恍然大悟了。

    “更不会伤害任何无辜的人,他沦落至此,是他活该。”

    “可他到底姓顾!”顾延之又刻意避重就轻的提醒他。

    “姓不姓顾,真有这么重要吗?整个梧城谁不知道,你对杨总,可比我这个亲儿子关心百倍。他姓不姓顾?我看您干脆改认他当儿子,他一定会听你摆布。”顾淮安挑衅道。

    顾延之大概不相信儿子会直截了当说出这些戳心窝子的话来,顿时感到被锋利的刀子扎在心脏上,疼得无声哀鸣。但他尽管不满,也无心争辩。他能感受到近几年儿子的变化,无非就是对集团内部权益划分一事不满,可他总有一天会明白这样做的意义,到那时候,只怕会痛哭流涕感激他老子呢!

    而且,他现在只看到了事情的表面,许多更深层次的他还看不到,更不知道人物之间的利害关系。和杨硕斗来斗去也就罢了!得罪了一个林海洋,搞不好会鸡飞蛋打了,毕竟那个人狠起来可真不是个人。

    顾延之放下筷子,想了想后才说:

    “你也不必总去为难杨硕,他吃的饭,你恐怕咽不下去!别弄巧成拙,大家都难看。再说,你心急什么?我这些家产早晚要交到你手里。”

    顾延之的语气,更像是万般无奈后的妥协,夹杂着并不令人反感的情绪。顾淮安认为这是由于他年纪大了,想的过于复杂所致。假如时光再往前倒推一年,横行霸道的父亲绝不会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话,像交代后事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