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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8章 尘归尘


    什么只有两鞭子!怕是西楚人下手狠毒,两鞭之后他已承受不住,西楚太子怕他早早死了,这才急着要向袁逸轩谈判!

    方婳恨得牙齿也打颤,苏昀气道:“西楚人也太狠了吧?对待病患还这样!看来我应该多打轩辕承叡几巴掌,区区两巴掌实在太便宜他了!”

    华年成错愕看了苏昀一眼,方婳也吃惊了,苏昀皱眉道:“干嘛都这样看着我?谁让他不老实,对我动手动脚,我没阉了他已经很客气了!顺便,我还替元白打了一巴掌。”

    听她提及元白,对面三人的神色迥异。

    燕修微微一叹,道:“婳儿,你出去吧。”再不是之前的愤怒,这样一句话,说得更叫方婳难受。

    “娘娘。”外头传来士兵的声音,“袁将军请您去他的营帐。”

    方婳回头看一眼,苏昀已上前拉她起来道:“走吧,免得让人进来瞧见了。”

    她握着燕修的手却不肯松,苏昀将她拖走,看着他的手指一点点从她指尖流走。苏昀咬牙别过脸,她怕自己也心软。

    士兵见她们出来,忙恭敬地让至一旁,低头道:“娘娘请吧。”

    苏昀将她拉走,压低声音道:“你当这还是在那个客栈里吗?是,你那老情人愿意替你遮掩着,可这里是沧州了婳婳!有袁将军,也有昌王在这里!你不是说你只想九王爷活着吗?你要再这样执迷不悟,他死了,你也活不了!”

    方婳的眼睛红红的,苏昀说的这一切她都知道,她就是忍不住!

    苏昀又道:“别哭了,免得叫袁将军他们看见!”

    “阿昀,对不起。”是她自私了,从没想到过万一她出事,苏昀该怎么办?

    苏昀的鼻子也酸酸的,却是笑着道:“那就好好活着。”

    方婳点头,她又问:“西楚太子轻薄你了吗?”

    苏昀被她说得脸又一下子红了,她咬咬牙道:“还行,他没太占我便宜,反正我全部讨回来了!”

    “阿昀”

    “我知道这次是我擅作主张,但是你那法子我是一万个不同意。所以,我们一人一次,扯平,以后谁也不要提这件事。拉钩!”苏昀自顾勾住方婳的手指晃了晃,二人不约而同笑了。

    袁逸礼也袁逸轩帐中,见她二人入内,他们起了身。袁逸轩道:“西楚真的没条件吗?”

    方婳与苏昀对视一眼,点头道:“此事已经结束了,请将军放心。”

    袁逸轩点头,又道:“末将已让逸礼准备妥当,娘娘明日便可起程回长安。”

    方婳吃了一惊,看向袁逸礼,他正色道:“娘娘离开长安很久了,皇上的意思也是要臣办完九王爷的事就即刻回宫。”

    “那九王爷呢?”

    袁逸轩负手道:“九王爷病中体弱,不宜车马劳顿,会暂且在这里休养一些时日。”

    方婳蹙了眉,苏昀悄然拉住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再说。

    昌王将手中信笺交由随行的侍卫,他的话语低沉:“快马加鞭,送去长安。”

    “是。”侍卫应声出去。

    昌王迟疑了下,也起身出了营帐,径直朝燕修的营帐走去。

    里头只华年成伺候着,他见昌王入内,忙起身行了礼。昌王径直上前道:“华先生不必多礼了,九弟如何?”

    华年成低声道:“刚睡下,昌王殿下有事吗?”

    “哦,也没什么,就是不放心,过来瞧瞧。”昌王说着,脸上明显有些失望,“既然九弟歇着,那本王就先回去了。”

    “殿下慢走。”华年成目送他出去,又将一侧的药方给外头的士兵去抓药,回来时,闻得燕修道:“昌王走了吗?”

    华年成一愣,忙上前:“走了,王爷怎醒了?”

    “嗯,他来时我便醒了。”

    华年成见他要起来,疾步过去扶住他,一面道:“一会等药抓来,我再添些安神的药进去,王爷该好好睡一觉。”

    燕修应着,低声道:“我躺着不舒服。”

    “那王爷靠着。”华年成说着用软枕垫在他身后,小声道:“您先歇着,我去给您熬药。”

    他点点头,又道:“告诉外面的人,我谁也不想见。”

    “是。”华年成挑起了帘子出去,招呼了两个士兵过来守着,这才离去。

    方婳正巧与苏昀从袁逸轩帐内出来,苏昀开口道:“我知道你不放心九王爷留在这里,你怕袁将军对他不好,可九王爷在这里总比在西楚营地好吧?再说,他身边有华先生,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方婳沉默着不说话。

    苏昀叹息一声,远远瞧见华年成,他也已看见她们,伫足停下了。苏昀伸手推推方婳,方婳这才瞧见,快步上前问他:“师叔有事吗?”

    华年成摇头道:“王爷没事,是我有些话想跟方姑娘说。”

    方婳略有疑惑,只道:“你说。”

    华年成的目光看向方婳身侧的苏昀,苏昀识趣地开口:“那你们先说着,我去整理东西。”

    “阿昀。”方婳拉住她,回头朝华年成道,“你可以像相信我一样相信阿昀。”

    苏昀感动地看她一眼,华年成点头道:“因为公主的事,皇上与太后一直针对王爷。他如今的情况方姑娘也看到了,这一身的伤病也不知要调养几时方姑娘若真心为王爷好,就自个好好活着。”

    华年成垂下眼睑不敢去看方婳的眼睛,方婳的心跳飞快,咬着唇问:“如何好好活着?不要去见他吗?”

    华年成深吸了口气道:“姑娘如今已贵为娘娘,王爷却仍孤苦无依,倘若姑娘能得尽皇上宠爱,能在皇上面前说上话,也许能让王爷少受一些苦。”

    苏昀虽也知道方婳现在的身份应少于九王爷接触,可听华年成这样说,她心里就莫名来了气:“华先生,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阿昀”方婳拦住了她,眸华一抬,落在华年成苍老的脸上,她压住心口的慌张,问他,“是他叫你来的吗?”

    华年成的脸色一变,蓦地跪下了。方婳大吃一惊,忙上前扶住她道:“你这是干什么?”

    他却不起来:“王爷不知我来找你,方姑娘也一定不会告诉王爷。白马寺那一夜,王爷选择了不认你,方姑娘也已选择入宫,此生你们都已身份有别。王爷为姑娘已做了很多,他再也承受不住更多了!”

    方婳的心头一通,他替她掩饰得那样好,好让燕淇不疑心她。为了她,还不惜冒着被皇上、太后怀疑的危险除掉元白,若非因此发病,他也许根本就不会落入西楚人的手中,不必受刑受辱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忽而像是明白了,就算再舍不得又如何?她与他终究是远了。

    苏昀说得对,她不就是想他活着吗?既然离开他能让他活着,那她就离开他。

    “我知道了。”方婳转身了,“阿昀,我们走。”

    “方姑娘!”华年成又叫她,她的步子止住,闻得华年成道,“母以子贵,方姑娘是聪明人!”

    攥着锦帕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这一次,她终究什么都没说,神色狼狈地急急离开。

    “婳婳!”苏昀忙叫着追上去。

    整个下午,方婳都待坐在帐子里不吃也不喝,苏昀都急坏了,后来袁逸礼来了,看见她的样子,气道:“就那样在乎他?那边去看他,大哥那边我去挡!”他真是气极了,脸色都不好看了。

    方婳仍是不动,袁逸礼伸手去拉她:“要我送你去吗?”

    “我不去!”她惊恐地缩回了手,不顾袁逸礼的错愕,厉声道,“我不会去的!我们明日就回长安!”

    袁逸礼看了她好一会,这才转身问苏昀:“发生了何事?”

    苏昀一边整理着东西,一边道:“袁大人,奴婢觉得您也无聊得可以。我们娘娘去看九王爷,您便要说他们身份有别。我们娘娘现下不愿去,您怎又不乐意了吗?您累不累呀!”

    袁逸礼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偏偏这苏昀说的还都是实话,他不正常了吗?

    苏昀回身见袁逸礼还在,她不免道:“袁大人还不走吗?”

    “哦。”他似是又想起什么来,开口道,“我大哥叫人准备了马车,娘娘明日不必骑马了。”

    方婳不说话,袁逸礼转身出来,心里竟像是有些失落。

    深秋,夜里的风格外的寒,营地上到处都有巡逻士兵。黑暗中,一道身影越过岗哨,飞身消失在东侧的一片林子里。

    林子深处的小溪边,一抹高大的身影立于粗壮树干后,宽大的斗篷遮住了他大半个脸。闻得身后的脚步声近了,他已开口道:“昌王殿下找我什么事?”

    来人正是昌王,他回头看一眼远处的营地,确定没有人跟来,这才道:“当初说好本王放你们西楚的人进来,你们能搅乱边疆,现在算怎么回事?”

    那人笑了笑道:“可殿下也没说婳妃会出现?弄得我们太子殿下出了点事情,这才不得不把九王爷放回来。”

    昌王不悦道:“即便如此,你们也得把答应给本王的报酬付了!”

    面前之人开口道:“此事我会转告太子殿下,不如五日,钱一定会抵达昌国王宫。”

    昌王的脸色这才稍稍有些缓和,甩了甩衣袖道:“那本王便等着了!”他说着,转身朝营地走去。

    身后之人淡淡望着渐行渐远的身影,冷冷一笑,自语道:“利用完了,看来此人该除掉了。”

    军营里,整夜外头偶尔都会有脚步声走过。方婳一夜未睡,苏昀起来时见她早就熟悉打扮好了,只等着出发了。

    外头袁逸礼将马匹牵出来,袁逸轩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路上小心。”

    袁逸礼点头,无奈地道:“这一别,又不知与大哥何时能再见。”

    袁逸轩的脸色微沉,片刻,才道:“逸礼,家中一切都拜托你照顾。若是将来大哥做了一些让你失望的事,你千万别怪大哥。”

    袁逸礼一阵吃惊,他的目光不自觉地看向燕修的营帐,脱口道:“大哥不会是想对九王爷动手吧?”此番燕修留下养伤,对袁逸轩来说,要杀他的机会实在太多了。

    袁逸轩微愣,随即道:“不是。”

    听他否认了,袁逸礼竟是松一口气,他见他转身要走,忙问他:“大哥,发生了什么事吗?”袁逸轩伫足,却摇头:“没有,若有空,替我去公主的坟上上香。”

    “我会的。”袁逸礼欲再说话,有士兵过来禀报军中事宜,袁逸轩没有逗留,大步离开。苏昀与方婳也出了营帐,苏昀见袁逸礼牵着马站在中间,便道:“袁大人,可以走了吗?”

    他回神,应了一声。

    昌王的车队是与他们一道离开军营的,不过方婳一直坐在马车内,懒得出来应酬。

    军营外一处高地上,华年成扶着燕修远远地站着,风很大,几乎将燕修身上的风氅吹落。他站了好久好久,直到马车消失在视野,才徐徐转身。

    华年成劝道:“这里风大,王爷回去吧。”

    他点一点头。

    华年成又道:“方姑娘不来跟王爷道别定也是有原因的。”

    “我知道。”他顿一顿,又轻言,“我知道,这样很好。”

    华年成伸手替他拉近了风氅,他却又不愿回去了,扶着一侧的树干坐下,微微颔首道:“这里的空气真好,我好久没有呼吸到这样新鲜的空气了。”

    “王爷”

    “华年成,你先回去,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华年成单膝跪在他身侧,又是劝:“我们还是先回去,等您身子好了,什么时候想来我再陪您来。”

    他淡淡笑着,仍是不动。

    华年成叹息道:“王爷不要任性。”

    燕修微微侧目,莞尔笑道:“我长这么大,何曾又随性活过?我有时候总想,这样活着是否太辛苦?可是华年成,我能如何?”

    华年成听在心中苦涩,不觉红了眼眶。面前之人不过是个刚及弱冠的少年,空有王爷之尊,竟还不如寻常人家的少爷。他忍住哽咽道:“日后没了元白,王爷不必再那样压抑。您想说什么,都与我说,我替王爷分担着。”

    他倦淡眸光里似稍稍有了光华,他却又抬手捂上心口,这段时日,胸口的闷痛从未消失过,他的病还没有哪一次发作得这样久过。

    “王爷!”华年成伸手去扶他,却被他按住了手。燕修轻叹道:“我的病我自己清楚,华年成,我真能撑到那一天吗?”

    华年成心中一窒,几乎的脱口道:“能,贵妃娘娘会庇佑王爷!”

    燕修清弱一笑,闻得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他回头,瞧见来人时,顿然松了口气。

    抵达长安时已至十月底,空气亦是萧瑟不少。

    风从半开的窗户卷入,拂动着一室旖旎幔,龙涎香的味道浮浮沉沉地散在鼻息间。

    燕淇端坐在上头,琉璃杯盏流转在指尖,他的话语素淡:“南方饥荒早已控制住,你做得很好,朕也说过你办完此事回来朕会好好赏你。”

    方婳低头站着,绕于指尖到底丝帕不自觉地收紧,果然,下一刻,面前之人已动了怒:“那你来告诉朕,何以你就去了沧州?又是谁准你私会西楚太子!”他的声音低沉,抬手便将那盏精美的琉璃杯摔落在地上。

    方婳忙跪了下去,内室一众人等全都慌张地下跪,大气也不敢喘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