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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7章 入骨牵挂

    整个龙山行宫的人都知道了西楚太子敲锣打鼓地抱了一个女子回来,宫人们更是伸长了脖子想知道那个女子是谁。舒虺璩丣

    仇定也来了,他的脖子上缠着厚厚的纱布,银色面具后只露出两只同样震惊异常的双眸。

    轩辕承叡一脸阴沉坐在外间,睨了仇定一眼道:“仇将军有伤在身还是不要说话的好,免得以后真的再也说不出话了。”

    仇定的眉心拧得更深了,目光不觉看望内。

    华美屏风后,依稀只见了军医忙碌的身影,床上究竟是谁,能让太子殿下这般着急嫦?

    两柱香后,军医才出来,他擦了把汗,开口道:“回禀殿下,那动刑之人下手很重”

    轩辕承叡重重将杯盏搁下,冷声道:“说重点!”

    军医一愣,这才道:“因打击没有集中在一处,双腿有不同程度的骨裂燃”

    “能不能医?”

    “下官以为可以。”

    “好。”轩辕承叡冰封的脸上又有了笑,抬一抬手道,“等她醒来,你进去告诉她,说断了。”

    仇定的眸光一缩,军医更是愕然道:“殿下,这骨裂不是断了,是”

    “孤叫你告诉她断了就是断了,你是听不懂孤的话还是如何?”他的音色一沉,眸光亦是不善起来。

    军医被他看得冷汗涔涔,连连点头道:“是是,下官明白!”

    轩辕承叡的嘴角一勾,闻得外头有人道:“殿下,东梁的袁大人来了。”

    他“唔”一声,起身出去。

    袁逸礼独自撑伞站在院中,衣袍下摆早已浸湿,再瞧不出气宇轩昂的样子。廊下几盏宫灯在夜风里摇曳,将他的身影也也拉扯得越发蜿蜒旖旎。

    他见轩辕承叡出来,这才走进去,二人沿着长廊往前,他低声问:“我听闻太子殿下将昀姑娘带回行宫了,她现下如何?”

    轩辕承叡笑着反问:“袁大人这是替谁问的?”

    袁逸礼略笑道:“自是替婳妃娘娘。”

    “哦。”轩辕承叡淡淡应了,道,“还行。”

    还行?袁逸礼不觉蹙眉,轩辕承叡已折回自己的房间,马上有宫女上来解下他身上的风氅。轩辕承叡请他一并坐下,又吩咐宫女上了茶,他惬意地轻呷一口,袁逸礼却不动手,只好道:“昀姑娘是我大梁宫女,住在殿下这茗香阁不太合适,我会命人带她去别处歇下。”

    轩辕承叡疑惑望向他,不解道:“为何不合适?孤已向梁皇陛下要了她,且陛下也同意了,她已是孤的人。”

    “什么?”袁逸礼吃惊地脱口问道,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婳妃娘娘知道吗?”

    轩辕承叡认真想了想,点头道:“现下也该知道了。”他又喝一口茶,眼底盈盈的全是笑,仿佛在说,知道又如何,皇上应了,她区区一个妃子还能拒绝吗?

    袁逸礼猛地起了身,欲转身时,胸口的气血猛地上涌,他下意识地扶住了桌沿。

    “袁大人?”轩辕承叡不觉放下了杯盏起了身,眉宇间不见担忧尽是笑意,“看来袁大人伤得不轻啊,是孤下手重了,对不住袁大人。不如叫孤的军医给你看看?”

    袁逸礼强行将后头的腥甜咽下,他的脸色异常苍白,忍住怒道:“不必了,是我技不如人,不敢怪太子殿下,先告辞。”他快步离去,连搁在门口的雨伞也忘了拿。

    轩辕承叡狭长的凤目里全是欢愉,重新又坐下,心情极好地开口:“孤饿了,叫人把晚膳送来孤房里。”

    “是。”宫女忙出去传话。

    静谧夜色里,华年成端着药急急从长廊上穿梭而过,迎面瞧见一个小太监匆匆自燕修的房内出来。华年成一怔,忙加快了步子进去。

    里头之人正拂开了珠帘出来,华年成吃了一惊,空出一手拉住他,问:“王爷去哪里?”

    燕修的脸色苍白,呼吸更是急促:“轩辕承叡从宫里带出的人被打断了双腿,华年成,她她在这里。”

    华年成慌忙拦住他,药盏“砰”地摔碎在地上,他急着拉住他道:“王爷糊涂了吗?西楚太子就算从宫里带了人出来也未必就是婳妃娘娘!”

    他却不听,硬是要去:“他的赌注本就是她,况且,他带了人回寝居后,袁逸礼急着去了,难道还不是她吗?”

    袁逸礼会去,这倒是华年成没想到的。他微微一愣,燕修已推开他出去。

    “王爷!”

    他不理他,走得飞快。白日里亦是不顾华年成的阻拦从灵空寺来的龙山行宫,却是不想,仍是未能护她吗?

    后头,华年成的脚步声近了,燕修深吸一口气,干脆跑起来。

    “王爷!”华年成的脸色大变,他知他心里有方婳,却从不曾竟已是这般重要。他在沧州军营同方婳说的话,到底还是无用吗?

    夜雨仿佛越下越大了,那抹消瘦身影已一头扎入雨帘。院门口,一个太监从外头进来,一手打着伞,一手提着灯笼。

    他才进来,便与冲出来的燕修狠狠地撞到,雨伞飘落,灯笼也破了,被雨水一淋,瞬息就灭了。

    “王爷!”华年成的声音急传而至。

    太监这才看清楚自己居然撞到了九王爷,他忙爬起来跪下道:“奴才该死!竟冲撞了王爷!还请王爷恕罪!”

    燕修一手撑在地上欲起身,华年成已扶住他,他身上的素锦长袍早已浸了雨水,沾了泥沼,颇为狼狈。修长手指伴着夜雨,更觉得冰冷无比,华年成的眉心紧蹙,也不看对面吓得哆嗦的太监,只道:“还不过来扶王爷起来?”

    太监忙应声上前,此处光线昏暗,他看不清燕修的脸色,只知他的气息微弱。太监的手颤抖得厉害,这一个即便不得宠也是王爷,倘若真是因为自己有个什么好歹,他死上千次也不足以抵罪。

    燕修的话语清弱,却透着不可抗拒:“华年成,你放开!”

    他不放,哀哀道:“我死了才会放开王爷的手。”

    “你”

    “王爷确定去了能帮上忙吗?”

    “我先前不去仍是没能帮上”

    “有袁大人在,王爷还不放心吗?”

    他们主仆的话太监自是云里雾里,此刻听华年成提及袁逸礼,太监才猛地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了,忙道:“哦,袁大人让奴才来告诉王爷,一切安好,昀姑娘在茗香阁也没事了。”

    拽着华年成衣袖的手力道瞬间轻了,燕修不可置信地回眸看向面前仍是心有余悸的太监,低声问:“你说什么?”

    太监急急又将原话说了一遍。

    华年成总算松了口气,打发了太监回去。

    燕修支撑着华年成的身子起来,仍有不放心:“真的都没事了吗华年成”

    “我知道,我先送您回房歇着,我会去看看昀姑娘。”

    内室一地的湿脚印,宫女进来替燕修换下衣裳,又添置了两个暖炉,他坐了好一会指尖才有了感觉。

    华年成未回,宫女不敢走开。

    她低头站着,目光悄然落在他脸上,自华年成走后,他一直静静坐着,什么话都不说。琉璃灯浅弱的光落在他清瘦俊颜上,让人莫名生出几分心疼来。

    “王爷还是进里屋去等吧。”宫女小心翼翼地说。

    燕修微微回过神来,略笑一笑,道:“你先下去休息。”

    宫女吃一惊,忙道:“奴婢与王爷一道等华太医。”

    他又不再说话,倦淡目光望向院中漆黑景致。

    华年成回时已经很晚,顺道又去了一趟药方给燕修熬了药端来。说是苏昀的腿疾棘手,他想上前医治西楚的人却说什么也不肯让他看。

    燕修紧蹙着眉不发一言,苏昀在这里,最迟明早,她就会来。这样一想,他也便安心了。

    这一场雨下至半夜才终停下。

    苏昀是痛醒的,内室明晃晃地点着灯,她眯着眼睛看了会儿,高华的轻纱云幔直垂,外头一张流云屏风闲置,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陌生,哪里是她在静淑宫的房间?

    苏昀坐了起来,双腿上的伤痛得她倒抽一口冷气,不是梦!

    她被方娬杖责不是一场梦!

    那么苏昀缓缓又记起轩辕承叡那张脸天啊,那样抱着她的人真的是他吗?

    惨了,她惨了!

    婳婳呢?

    苏昀拽住纱帐的手一滞,她忽而想起来了,方婳为了护她也受了伤!她和九王爷的事被抖出来了吗?她现在还好吗?

    苏昀的心里乱极了,试着动了动,她的腿像是废了一般,根本没有办法下床。她忍住痛叫:“有没有人啊?喂,有没有人?”就算是花孔雀把自己带来的,他人早在的吧?

    果然,外边很快便传来了声响。

    西楚的军医冲进来,见苏昀醒了,忙道:“姑娘醒了?”

    又是一张生面孔!苏昀借势靠在床柱上,朝他道:“你们太子殿下呢?”

    “哦,太子殿下回房睡了。”

    睡了?她痛得半死,那混蛋把她带来这不知道什么地方就撂在这里自己去睡了?

    她咬牙拍拍床铺道:“你去叫你们太子殿下来,告诉他,要杀要剐干脆点!”她最恨这样半吊子的事了,等死的感觉最难受!

    军医没想到她醒来第一件事不是问自己的伤势,竟是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他整了片刻,才只好道:“这殿下说有件事要我告诉姑娘。”

    “什么事?”她都痛死了,面前之人还没有半点要去请他们太子来的样子,苏昀差点要脱口说“有屁快放”了!

    军医咽了口口水,这才低声道:“姑娘的双腿断了,恐怕日后都将不良于行”

    苏昀的脑子顿时“嗡”了一声,他说什么?她的腿断了?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坐起身,伸手探向自己的腿。

    军医已推了一步道:“姑娘请稍后,我去禀报太子殿下。”他说着,一溜烟出去了。眼下已过子时,可太子殿下却吩咐,不管她什么时候醒来都要回禀,军医自是不敢怠慢。

    苏昀这会哪里还管人在不在,她试着捏了捏自己的腿,只稍稍一碰就痛得她几乎跳起来,她抓一把纱帐塞在自己嘴里咬住,用力捏下去。手指在抖,手臂也在抖,她整个人都在抖,她的双腿动不了,仿佛不是自己的,可是那种剧痛却又是提醒她这双腿实实在在就是她的。

    检查完,她将纱幔吐出来,整个人瘫软在床上,她痛得眼泪“哗哗”地流,嘴角却扬起来,笑着骂:“什么狗屁庸医!”

    说她的腿断了,还文绉绉地说“不良于行”,以为她听不懂吗?混蛋,哪里断了!

    照这般疼的样子,顶多就是骨裂,不动三四个月也能养好!

    她狠狠地擦了把眼泪,不多时,便听见外头传来了脚步声。她侧脸望去,那抹高大的身影绕过了屏风进来,只穿着中衣,披着轻裘,看起来真是从睡梦中爬起来的。

    轩辕承叡听军医的回禀这丫头醒来就中气十足的,他倒是没想到这一来竟瞧见她泪流满面的样子。两眼哭得红红的,一张笑脸尽是委屈,他掩住笑,低咳一声上前,自顾在她床边坐下,道:“哭什么,就算不能走路了,孤也不会嫌弃你,谁让你会决定孤的子孙后代的命运呢?”

    他深情款款地望着她,说着大约天下女子都会为之动容的话。

    苏昀一愣,她却从他谦和的容色里看出了其他。花孔雀是不会有这样好的心肠的,这回来长安是找她算账的,可不是为了来捡一个残废做老婆的。苏昀的心不觉一跳,那军医是他的人,未免就不是他指使的!

    她的眼睛撑得大大的,眼泪还是不住地流出来,虽然她也很想忍住,可身体的疼痛是骗不了人的。

    轩辕承叡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泪,蹙眉道:“别哭了。”

    谁知苏昀“哇”的一声哭出来,她侧身一头扎进轩辕承叡的怀里嚎啕大哭,顺带把鼻涕一并擦在他的衣服上。

    “喂!”轩辕承叡眼底的笑意彻底散了,他伸手扶住了她的肩膀想推开。苏昀伸手紧紧抱住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怎么办?腿断了我以后都走不了路了!呜呜,怎么办?我成了残废了,以后没人会要我了!呜呜”

    “怎会孤要你。”

    “你不介意我是个残废吗?”

    “不介意。”

    “我没有腿了!”

    “从今往后,孤看别的女人都多两条腿。”

    呸!苏昀在心里狠狠地骂,面上哭得更伤心:“你骗人,男人都喜欢花言巧语!”

    “孤不骗你,孤就喜欢你这样的。”喜欢看你这样上当受骗、嚎啕大哭的狼狈样子。

    “你不恨我给你下毒吗?”

    “孤技不如人,输得心服口服。”所以也要骗你上一次当才甘心!

    苏昀再想说什么,她猛地想起一件事,惊叫一声推开他,抬手摸上自己的脸。摸摸,再摸摸

    轩辕承叡伸手自一旁拿过一件东西,在她面前晃了晃,笑道:“在找这个?”

    苏昀定睛一看,可不是她的面具吗?怪不得,这混蛋怎么也不为她的脸惊讶,原来他早揭了她的面具了!

    轩辕承叡看她震惊的样子,重新将面具搁在一边,浅笑道:“在孤面前还戴什么面具?孤又不是没见过你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