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村孩儿(1)

    队长舅竟也怕一个人。

    那是个孩子,眼角里总黏着两蛋蛋儿眼屎的孩子。穿破袄露肚皮,路当间站了,鼻子"哧溜、哧溜"响着,拿一小节扎鞭梢儿,气势势地一指:

    "老三,过来。"

    "喊叔。"

    "老三,你过来不过来?"

    "鳖儿——喊叔!"

    "老三,我日——"这孩子撅起肚儿,两手神气地一夹,做出仰天长骂的样子。

    不料,队长舅也就乖乖地走过去蹲下了。

    那孩子两腿一跨骑在脖里,叫一声:"逮马!"队长舅立时驮了他起来,早有小扎鞭在屁股上抽,昂昂地在村里骑过,有时还得在村里转上三圈,才拧了耳朵放他走。碰上哪家女人,队长舅喊一声:"鳖儿的裤子烂了,给他缝缝。"说了,一准儿有女人拐家拿了针线出来,好言哄他咬一根黍秆儿在嘴里(这样不生灾),就势蹲下给他缝。缝好,在裤档处把线头咬断,替他拍拍身上的土,又任他撒欢去了。

    久了,才晓得这娃儿叫国。能和我这客居姥姥家的城里人享有同等待遇的,在村里怕只有国一人了。他更是走哪儿吃哪儿,走哪儿住哪儿。

    在广袤的乡野,捧了小木碗出去,足可以吃遍天下。外村人问了,他自然气势势:

    "爹死了!娘嫁了!"

    于是有人慢慢细细打量国,在心里骂那不知为什么要走而终于走了的国的娘,心陡然地为那"爹死了!娘嫁了!"的响亮亮所动……

    在村里,只有五姨的话国才肯听。五姨出门便亮了一道村街。不曾见她怎样打扮,但见那油亮亮的长辫儿,红红润润的脸,黑葡萄般的眼仁,总扯了年轻汉子的眼珠滴滴溜溜跟了转。拖着鼻涕的国又常常像尾巴一样跟着,还要五姨扯了走。就有更多的人凑来跟国搭话,争着驮他。国也就更神气,一节小扎鞭在年轻汉子的脊背上抽飞。汉子喜喜地瞅了五姨,心里也就痒痒地乐。夜里,常听五姨在喊国跟地去睡。国一蹦一蹦地蹿进五姨家,跟五姨睡在西厢房里。听见半夜有人拍门,五姨在国的腿上拧了,他便跳起来朗声骂:"我日你娘!"于是,便不再有人敢来。国像躺娘怀里一般死睡到天明,也六岁了,还常拱那nai子……

    二日,有人问:"国,跟老五睡了?"

    "睡了。"

    "老五的nai子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