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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难以证道

    春日里,鸡鸣的晚些。

    竹叶庄内,迟迟不见炊烟。

    少女戚灵套上多日没换洗的衣裳,提鼻子嗅了嗅,叹出口气,“清微一脉老道长常说,晨无灶火,勾连胆石,这破地方,没得衣服换洗也就罢了,怎么连口热乎饭都没有。”

    她随即拉开门栓,走到院子中,深吸了一阵新鲜空气。

    古老的玉堂城中,流传有一种呼吸吐纳之法,需要以脚踵徐徐引气,名为“遵生之术”,乃是清微玄都某位得道真人所授,寻常凡夫勤加修持,虽不能像玄都真人那样御剑攀云,但也以可禳灾去病定心明志。

    戚灵年岁还未及笄时,就被出身玄门的修士阿爷言传身教,对其中的门道,早已相当熟稔。

    不过平日里在玉堂街巷摸鱼捉兔,戚灵配合这种呼吸法门飘来荡去,靠着那点微薄修为行走在城内小江湖,也没少遭左邻右舍嗤笑,也得亏少女时常给贫邻乡亲布施汤药,那些嗤笑才不至于变味,沦为阴阳怪气的耻笑,要知道在如今的玉堂城,女子修道,那是犯了忌讳的。

    “戚姑娘!”

    一个弱如秋药的少女脚步不停,踉跄跌进小院,冷不丁打断戚灵吐息。

    少女名叫芳儿,扶腰喘气,请戚灵移步后花苑,看举止像是又闹出了什么大动静,但随她到花苑隔竹林一望,戚灵随即了然,依然是昨晚撞见的烂摊子。

    起初竹叶庄派人赴玉堂主城,请开了间医馆的修士阿爷出诊救人,偏巧阿爷寄身云水,多日未归,初出茅庐的戚灵就被连哭带闹拜请过府。

    哪料庄主老爷花甲年岁,见请来的医者是个姑娘,便指着一众婆子丫鬟开始数落办事不力,勾栏瓦舍下九流的说书人,都不会让一个小娘们来当主角!最后老庄主还不忘摔了接风酒坛,撂下句掷地有声的言辞,“女子先天不足,难以证道,岂能救人?”

    女子先天不足,难以证道!

    在老头嘴里,是玉堂地界最市侩的口气,仿佛天底下女子仅是看一眼道山宗门便成了原罪。

    被人瞧不起的滋味,心向清微玄都的戚灵自幼时起便尝过了。

    阿爷每每问起,被欺负了?那时的小戚灵也只会将脸儿低下,埋头扒饭。

    不过如今戚灵听见了刺耳的讥讽言语,眉眼之间总如空山疏雨,不动声色。

    戚灵看了眼今日的竹叶庄主,倒是跟昨晚判若两人。

    老庄主擦拭眼角,朝着戚灵连声道:“月前托管家到玉堂城买个妾,结果买回个病秧子,在房中豢养一晚就咽气了,若早些请来戚姑娘坐镇,施展那清微房中秘法,定不至于叫我遭此惨事。”

    戚灵可不晓得,“在房中豢养一晚”所谓何事,只是听着老头神经兮兮的呜咽声就犯头晕。

    戚灵只好催促说道:“人身体内有股清气,善自呵护,莫说消灾解厄,将来若是想御剑飞行,也是极为可能的。庄主,还是尽快带我去瞧一眼病人,已经拖了一晚,切莫再拖延下去了!”

    “我这徐四兄弟就关在后院!不过瞧这前院,越来越没有规矩,哪一个都是想着吃饭砸锅,从来不顾脸面。吃酒,就晓得吃酒,吃酒误事且不说,还摔了酒坛,人家戚姑娘呢,试问怎肯受这份气!哎?我的玉堂仙春呢,刚喝了两口,杯子呢?”

    拿晨酒来解宿醉。

    戚灵扶额叹息,算是弄清了状况,老庄主不仅糊涂,而且跟玉堂地界大多数男人一样贪杯,“不计较,我从不计较这种事,这样活得自在。”

    老庄主颤声道:“姑娘有这份大胸襟,想必能容得下我们家的丑事。”

    “丑事?”

    老庄主使劲嗯了一声:“这病人,乃是我一结拜兄弟,早年在北边打仗,受了伤,从死人堆里爬回了柔利城。又被我派人用车马接到南境,这里毕竟气候暖和些,适合调养身子。哪知道,这兄弟伤势十分奇特,浑身上下找不出刀口,却时常夜间狂叫惊悸,老朽估摸八成是内伤,这才将他安顿在后院。”

    说是后院,竟是柴房。

    屋里地上撒落着面粉和几张草纸,柴堆缝隙的蛛网里,夹着两件女人的红肚兜,及男人赃脚袜,透出一股子霉味儿。

    戚灵收回视线,天知道这里究竟是干嘛用的。

    老庄主率领丫鬟婆子退到门外,拱手抱拳说道:“我那徐四兄弟就在柴堆后头。”

    房门被半掩上,瞬间令戚灵心思急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