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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手!放哪里了?!

    “相夷,永远都是夭夭向往的样子。”

    他耳畔、梦里都是她温柔缱绻的声音,还有那双漂亮得让他心头大动的眼眸。

    许是声音太温柔,话语铿锵有力,给了他很大的震撼,他第一次梦见了她。

    那是年幼的夭夭,弱小又无助的模样,让他的心脏疼得难以喘息。

    自在东海之滨坠海后,李莲花已经很少梦回年少意气风发时。

    他偶尔梦到的,不过是同门为解散四顾门争吵不休,或者是梦到乔婉娩留给他的诀别信,然后梦到与笛飞声在东海之滨对战。

    今夜的梦境很奇怪,李莲花竟梦到了十五年前在绵州发生的种种,梦到让他一跃成为武林第一的战役。

    那日,大雪纷飞,纷纷扬扬地将整座繁华绵州城染成无瑕的白。

    时值清晨,呵气成冰的冬日,尚未有人在温暖的被窝里醒来,便有武林人士在绵州最华丽的府邸大开杀戒。

    刀光剑影,剑气激荡,鲜血一道道地从肉体涌出,溅了一地的白雪。

    他一路杀至燕无双的府邸,又一路杀进他斥重金打造的地下牢笼,终于在尸山血海里找到了年幼的白夭夭。

    “别过来,有毒。”十岁的姑娘看到他提剑闯入牢笼并不觉得惊讶,也没有欣喜,反而慢条斯理地将防身软剑收入腰间,“此毒名唤‘千机’,只肖沾上一点便即刻暴毙。少侠,要当心了。”

    对于闯入牢笼里的人,不论身份、不辩好坏,她总是木着一张脸,小声提醒他们此处有毒。

    倒也不是心底善良,不忍有人中毒毙命,而是这毒是她下的。

    被燕无双困在底下牢笼的十天,从手沾鲜血的害怕与惊恐,到后来的麻木不仁,再到现在生无可恋的自暴自弃,她足足杀了二十余人。

    白夭夭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过来的,她只是不想成为燕无双的禁脔,成为他发泄私欲的工具。

    她本该用毒杀掉燕无双即可,奈何那些走狗如同他的主人般恶心,一个个朝她伸来魔爪,为了自保她只好连同他们也一起杀了。

    李相夷愣住,显然没想到一个孩子会如此狠厉,竟在牢笼周围都涂上了剧毒。

    出于自保,这样做也无可厚非。她到底是个可怜人,父亲含冤入狱、母亲自戕殉情,家族被人一夜之间屠戮精光,到最后还身陷囹圄,受尽非人的折磨。

    “我叫李相夷,是云隐山漆木山之徒。受师父所托,带你离开绵州。”他气沉丹田,提剑将江湖盛传坚不可摧的牢笼劈得四分五裂,旋即踏着满地的尸骨走了进去。

    “漆师伯的徒弟啊……”

    听到熟悉的名字,白夭夭麻木的眼神微微一动。她静静地看着他提剑走过来,挥剑将桎梏自己多日的铁锁斩断,又缓缓朝她伸手。

    白夭夭怔住,凝着那只温暖的大手,默默无言。

    “你叫夭夭是吧?”见她不愿把手递过来,李相夷解下沾着风霜的银白色披风,将白夭夭从头到脚包裹起来。

    他眉宇间挂着清浅的笑意,俯身与她对视,“你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像星星一样耀眼。这么漂亮的眼睛,要是被世间的污浊蒙上阴翳岂不是可惜?”

    那一瞬,白夭夭瞳仁紧缩,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虽说这世间污浊甚多,明争暗斗、勾心斗角或尔虞我诈,让人恶心。而你在血海里沉浮,看到的自然是这世间的恶。”

    李相夷音色温柔,一字一句道:“若你满目疮痍,看到的尽是恶意,而忽视身边所有的美,也终将在这无穷尽的恶中沉溺,继而消亡。何苦如此?”

    李相夷看不见她眼眸存着生存的欲望,一个决心赴死之人,哪怕他费尽心思将她救出牢笼,也难逃一死的宿命。

    只要她生出一丝活下去的欲望,那么就算不得白救。救人先救心,就是这个理。

    白夭夭一怔,抿唇不语。

    李相夷眉宇间正气凛然,边从腰封里摸出一枚铁丝替她解开镣铐,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若你能保持一颗澄明之心,辩证对待世间的人和事,你会发现前路并非一片黯淡无光,还有很多美好的事情在等你。”

    他想了想,“比如黄山云海,波起峰涌宛如仙境;大漠月牙泉碧水粼粼,美不胜收。这些都是世间美好的馈赠,是美的一面。”

    “人与景终归不同。”白夭夭沉默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

    人是活的,他们心思活络害人害己;景却数千年如一日,它们不会变更不会害人。

    李相夷不假思索地接话,“也有为真理、为公道前赴后继的人存在。我、还有我师父都在想尽办法救你啊……害你的是人,在救你的也是人。”

    他字字句句铿锵有力,使得白夭夭振聋发聩,心神激荡。

    李相夷拿起她冰冷的手腕,给她渡了几分内力,又见她满脸的麻木与不解,继续道:“夭夭,命运虽待你不公,可你不能就此放弃。”

    这话其实很无力,却很温暖。原来,还有人希望她活着吗?

    李相夷用手帕给她擦去脸上的血污,眸色一水的温柔,“纵使前途布满荆棘、所行之路满是不公与污浊,可为人一世自当要坦荡,方能无愧于心、无愧于天地。夭夭,要活下去,要好好待自己,要坦荡地活着,方能无愧于自己。”

    是的,要好好待自己。

    白夭夭终是卸下心防,无助地闯入李相夷的怀中。

    此刻,她坚强的伪装似乎瞬间被人撕开,将所有的脆弱暴露在人前,泪水汹涌而出,泣不成声了。

    李相夷愣住,他似乎不经意间成为了小姑娘的救命稻草。可怀中的姑娘哭得肝肠尽断,委实可怜。他情不自禁的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无声安慰。

    霎时间,白夭夭哭得更凶。

    她明明已经撑不下去,明明痛苦得想要用毒杀掉所有人,明明世界已经一片黑暗,前路无望,偏偏眼前人要她活下去,还要活得坦荡,活得恣意潇洒。

    凭什么呀?凭什么短短几句话就能让她重燃生的欲望?

    凭什么……

    凭什么……

    白夭夭死死地揪着他的衣襟,放声大哭,似要将经历过的所有委屈与痛苦通通宣泄出来。

    梦里的李相夷闻声如鲠在喉,梦外的李莲花却是心疼得窒息,不禁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