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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第 79 章

    皇帝问罢,殿内一片死寂。

    康王不禁看向静王,静王却不慌不忙地磕了个头:“父皇恕罪,儿臣以为,这刺客……所说或许未必是真。”

    皇帝冷笑:“是吗?别的地方栽赃陷害也就罢了,难道刺客昏迷之中还能栽赃陷害?”

    “儿臣并不是说刺客是陷害,只不过,也许他口中所唤另有其人呢?”静王说到这里,抬头看向皇帝。

    目光相对,皇帝隐隐猜到他的意思:“你是说……”

    静王说道:“如今虽然只我跟王兄在京内,但先前齐王之事过后,昔日那些追随他的人有的被捉拿归案,有的却逃之夭夭了。儿臣风闻也有些人并不死心,尤其是在……”

    先前齐王给贬斥流放,近来消息传了回来,齐王因为患病不治,死在了流放的路上。

    静王顿了顿:“所以儿臣觉着,也许有些人还想着给齐王报仇,才能做出这样穷凶极恶不留后路的恶事。”

    皇帝缓缓点头,沉吟不语。

    静王说罢之后,康王也说道:“静王的话也提醒了儿臣,先前禁军之中的统领武玉突然身死,儿臣那会儿就觉着事情蹊跷,当初儿臣带兵剿贼的时候,武玉曾在儿臣麾下,在他身亡那几天,他曾邀过世子饮宴,只是世子因有事不曾赴约,偏偏那日武玉就身故了,现在想想,应该是他察觉了什么,也许正是察觉了贼人偷偷潜入宫中,本想告知世子的……却给贼人故意谋害灭口。”

    赵琝道:“早在听说武统领身故后,孙儿也曾跟裴指挥说过跟他相约之事。”

    皇帝眼中流露思忖之色,又问道:“既然他察觉贼人的踪迹,为何不即刻向永宁侯告发?把贼人当机立断地拿下?”

    康王道:“儿臣也想不通,也许……是因为武玉有什么顾忌,或者是拿不准,所以不敢贸然揭发,也是有的。”

    养心殿内一片沉默。

    终于,皇帝叹了口气,说道:“朕年纪大了,很不愿意再为了这些事操心,何况直到如今,留在京内的只有你们两人,朕从来最看重康王,可正因为如此,对你的要求便更高一些。其实之前德妃身故之前跟朕说过,那小太监的事她并不知情,还求朕善待康王,朕怎会不知她的心意?何况你也毕竟是朕的儿子。”

    康王听到这里,不禁涕泪交加。

    皇帝又看向静王,说道:“静王也很好,很是知道爱护兄长,且又临危不乱,条理清楚,对了,你的身子好多了?”

    赵雍道:“回父皇,前些日子病了一场,开春后应该会更好些。”

    皇帝说道:“你们两个都不错。好了,都退下去吧。世子留下。”

    康王跟静王双双磕了头,起身往外而去。只剩下世子赵琝还跪在原地。

    等两位王爷出殿后,皇帝说道:“昨日朕传你父王,你能陪着他一块儿进宫,可见是个孝顺的孩子。”

    赵琝毕恭毕敬地说道:“皇爷爷,这是孙儿该行的孝道,不值什么的。”

    皇帝笑了笑:“你父王有你,也算足矣,你眼见也大了,只是没个正经差事到底不妥,等过了年,你便到五城兵马司去挂个职,暂且历练历练吧。”

    赵琝很意外:“皇爷爷……”

    皇帝问:“莫非你怕辛苦?”

    “并非如此,”赵琝忙又磕头:“孙儿只是觉着皇爷爷交给我这样的重任,我一时怕担不起来,其实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皇帝笑道:“这就好。你若好好地干,才不辜负朕跟你祖母的期望。好了,你去吧。叫裴爱卿进来。”

    赵琝行礼起身,退后几步,转身出了殿。

    此刻静王跟康王却也不曾离开,正在门口处寒暄。

    因康王还病着,静王亲自扶着他的手,康王便道:“今日多亏了贤弟,不然的话,我真不知如何是好。”

    静王摇头含笑说:“王兄何必如此,咱们毕竟是兄弟,该守望相助,何况我一向深信王兄的为人,只不过是为了咱们说几句话罢了。而且父皇只是一时受了惊吓,未必就真的疑心了咱们。”

    静王又道:“只不过那武统领的事,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到底如何呢?”

    康王便看向裴宣,问道:“裴大人,武玉失落的金牌还没找到?”

    裴宣道:“回王爷,还没有找到。”

    康王忧心忡忡道:“这帮贼人是由工部伺机潜入,金牌至今没有找到,也许贼人还有后招,宫内的防范一定不能懈怠啊。”

    裴宣道:“王爷放心。下官定会全力以赴。”

    此刻赵琝出来传了皇帝的话,裴宣才转身入内面圣去了。

    静王见赵琝出来了,才说道:“德妃娘娘的事,王兄跟世子也要节哀顺变才是。”

    康王红着眼睛,捶胸顿足:“是我之过,都是因为我的缘故啊。”

    赵雍又劝说了几句,才又告辞了。

    剩下赵琝扶着康王,康王将泪拭去,挽着他的手往德妃停灵的寝殿而去。

    走了数步,康王听赵琝说了皇帝的吩咐,意外之余,脸上露出几分欣慰之色:“圣上毕竟还是明白的人。”

    康王又拍拍赵琝的手说道:“这一次能够转危为安,也多亏了你昨儿极力劝我进宫。”

    原来昨天宫内出事之后,虽然皇帝命封锁消息,但康王府自有眼线,很快便得知了。

    紧接着皇帝召见康王的旨意就传了出来,以康王跟底下几个幕僚的意思,是不能在这非常时刻进宫的,毕竟皇帝在盛怒之下,谁也不知会发生什么,多半是凶多吉少。

    倒不如……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只是赵琝竭力劝阻,又要亲自陪着康王进宫,康王左思右想,终于才答应了,先前皇帝责问之时,对康王来说简直如置之死地而后生。

    此刻赵琝便说道:“这件事,不论是哪一派的手笔,都是想栽赃给父王,或许也想着让父王自乱阵脚,先前父王若真的逆反起来,就正好中了他们的计策了。”

    康王捏了一把汗,道:“你说的很对。但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能做到这种地步?”

    他想到方才在养心殿内赵雍的反应,又说:“我本来怀疑静王,但是先前他在殿内是真心诚意地为了我辩驳,倒不像是幕后之人。”

    赵琝皱眉想了会儿,说道:“不忙。只是宫内从此没有祖母的照应,咱们以后行事越发要小心谨慎了。”

    提到德妃,康王不禁也流出泪来:“都是我的不孝,才逼得你祖母如此啊。”

    赵琝也红了双眼:“父王不要过于伤悲,幸而贼人的计谋落空了,等查出是什么人暗中施为,迟早要连本带利报回这笔仇的。”

    ***

    且说静王赵雍跟康王分别,本来是想去德妃停灵寝殿的,转念一想,便先去见平妃。

    先前孔春吉按照静王的吩咐来见平妃,却不料周淑妃恰好在平妃的殿内。

    因为昨儿宫内发生的刺杀之事以及德妃的事,两个人正在议论。

    平妃便说:“德妃的身子本就不大好,只是恰好在皇上遇刺后突然就……却有点太巧了。”

    周淑妃低低问道:“我听说,昨儿捉到的刺客里有一名是德妃娘娘那边的太监,只怕娘娘怕皇上疑心此事跟康王有关,所以才……”

    平妃啧啧了两声:“我要是皇上,我当然也是该怀疑他们的,如今朝内除了康王,还有谁有这样大的势力跟能耐?大概是见皇上迟迟地不肯定下太子之位,怕夜长梦多的,才着急了。”

    周淑妃忙道:“姐姐不可以这样说,万一给人听见了就不好了。”

    平妃不以为然:“这儿又没有外人,何况我也没说错,皇上原本对于皇后所生的前太子寄予厚望,谁知道他竟然丧德败行的做出那些下流不堪的行事,实在是伤透了皇上的心,自打那件事后皇上就不肯再立太子了,大概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罢了,现在大家都说康王了得,但谁能保证不是第二个前太子呢。”

    周淑妃摇头笑道:“姐姐越发说的过了。还是别说这些没意思的,听说静王的身子大有起色?”

    平妃闻听,颇为得意:“我早说静王会养起来的,之前那些人每每地丧谤他,哼,若真的是身子不好,怎么一成亲就能让侧妃怀孕呢?”

    周淑妃叹道:“可惜侧妃福气毕竟差点儿,没能好好地把孩子生下来。”

    平妃也觉着此事很遗憾,但她倒是个想得开的,便说:“不妨事,反正他们都年轻,以后身子更强健起来,要多少孩子没有?”

    周淑妃笑道:“只怕他们就是年轻才不懂,姐姐暗中倒要多叮嘱他们,以后务必加倍小心。子嗣的事儿可是怠慢不得的。”

    平妃连连点头。

    两人说着,外头已经有内侍报说静王妃来见。当下传了孔春吉入内。

    孔春吉入内行礼,拜见了两位娘娘,平妃说道:“你是随着静王一块儿进宫的?”

    静王妃道:“回母妃,是,王爷正在面圣,我便先来拜见母妃了。”

    平妃说道:“这也是你们的心意,皇上看了料想也会欣慰。”平妃又指着周淑妃给静王妃道:“你应该是见过淑妃娘娘的了?王爷的侧妃就是淑妃娘娘的妹子。”

    孔春吉道:“是,之前进宫的时候曾见过一回。”

    周淑妃凝眸打量:“静王妃果然是端庄大气,不愧是皇上亲给王爷选的人。”

    孔春吉垂首含笑说道:“多谢娘娘夸赞,妾身委实不敢当。”

    周淑妃笑道:“并非虚言,王妃这般贤德,我那位三妹妹在王府内,我也是很放心的。”

    孔春吉道:“妾身跟侧妃姊妹相称,相处的也甚是融洽。”

    周淑妃便起身,又对平妃道:“你们婆媳自有体己话说,我先去那边看看。”

    平妃也起身回答:“也好,你先去吧,我待会儿自带静王妃过去。”

    孔春吉躬身相送。

    待周淑妃去后,平妃才又落座,对孔春吉说道:“近来王府里的情形可怎么样?”之前她派了几个人在静王府内,隔三岔五便回宫报一次,所以平妃心中也是有数,故意问问罢了。

    孔春吉心里自然也明白,却仍是恭顺地回答:“一切都妥,王爷的身体也就之前大有起色。”

    平妃一点头,又问道:“你跟静王可怎么样呢?”

    孔春吉先是一愣,对上平妃的目光才明白过来,脸上隐约有些红,便支吾说道:“也很好。”

    平妃看她有些羞色,便淡淡地说:“这有什么可难为情的?既然静王的身体好了,你们也正年轻,处的也很融洽,怎么你到现在还没有个好消息呢?”

    孔春吉不免低下头。

    平妃皱着眉叹了口气:“现如今德妃一死,皇上舍不得旧情,一定又要这规矩那规矩的不耐烦,什么杂耍百戏自然得停,只怕皇室之中的禁忌更多,岂不是白白的耽误事儿,可知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只想着赶紧有个孙儿出来。”

    平妃的意思是,德妃一死,按照皇族的规制,只怕又要命各府的诰命、贵女,皇亲国戚等进宫守制,寻常之家不许寻欢作乐,婚丧嫁娶等也一概禁止。

    百姓之家倒也罢了,但是身为王爷,自然也得为了德妃守制,更不能在这种敏感的时候同房,假如这时侯有了身孕,以后说出去却有点不好听。

    孔春吉心中十分窘迫,面上却不便直说。

    幸而平妃心中还牵挂着一件事,便问道:“那个女人还在什么棠花院?”

    孔春吉道:“是。”

    平妃便啧了声,说道:“你也不是无能的人,只不过你心里要有个数,该知道谁是能留、谁是不能留的,早点想法子吧,让那个女人留在静王身边,皇上看着碍眼,我看着更碍眼呢。”

    孔春吉迟疑着说道:“可是王爷……”

    不料还没说完,就听外头报说静王来了。

    ***

    这日到下午的时候,宫内便发了上谕。

    从明日开始,公侯之家一概禁止饮宴,连爆竹也禁止燃放,但凡四品以上的官员跟一应有品级的女眷,需要进宫守十五日的制。

    当时七宝正在张老诰命的上房内坐着,听众人闲话,门上传了这道旨意后,大家倒也并没有意外之色,毕竟早就料到如此了。

    长房的吴氏太太便道:“果然如此,还是老太太料的准。”

    张老诰命道:“德妃娘娘是从潜邸就跟着圣上的,又是康王殿下的生母,待遇自然跟别的娘娘不同,只是圣上这次只叫守制十五日,倒也是格外开了恩了。”

    若按照先前的礼,倒要守制一个月。如今只是十五天的话,却是在正月元宵节前将这典制过了,容了公侯之家跟官员各府内的团圆之日,所以老夫人才这样说。

    老诰命又吩咐二房的王氏跟李云容道:“你们格外吩咐底下的人,在这段时间内切不可怠慢大意,再各自收拾妥当,明日进宫守制。”

    大家都答应了。老诰命又特看向七宝说道:“七宝,你是头一次进宫,有什么不懂的,去向四奶奶请教,她会教导你,你好好地学明白了,到时候一点儿差错都不能有。”

    七宝起身答应了。

    晚饭便摆在了老诰命的房中,在场的除了长房那一脉已经分了出去外,二房三房仍是没有分家,所以是二房太太王氏跟她的儿媳妇李云容在掌着内宅的事。

    此刻吴氏已经自回府内去用饭,老太太这边儿,李云容站着指挥底下仆妇送茶送饭,几个妯娌媳妇也跟着忙碌。

    七宝新进门,从没见过这么多的人,见大家都鸦默雀静地立着,她就也乖乖地站在旁边看。

    二房那边的人她认了个大概,至于她们三房这边儿,除了张制锦是嫡子外,张制锦的两位哥哥都是宋氏所生,也都已经婚配,两个媳妇随着宋氏站着,也不理七宝。

    七宝正觉着没趣,身边走来一个人,悄悄说道:“小嫂子,你好呀。”

    七宝回头,原来是靖安侯的妾室所生的女孩子,叫做张琼瑶,年纪却比七宝还大一岁。

    张琼瑶看一眼七宝,犹犹豫豫地对低低说道:“小嫂子,老太太不喜欢吃的是鸭肉,你要记得,千万别给老太太送这个呀。”

    七宝听她突然说了这句,莫名其妙,回头再看的时候,张琼瑶已经很快地又退后去了。

    正在此刻,又有两个女孩子走了过来,一个是二房里四爷的女儿,唤作张岩,另一个是六爷的女儿,唤作张良,两个也向着七宝行礼,口称:“小婶子。”

    七宝对于张琼瑶印象不深,对于张岩跟张良却还记得清楚,当初她第一次来张府做客,这两个女孩子曾当着她的面褒贬过曹晚芳。

    七宝向着两人点点头,张岩笑道:“你第一次来我们家,这些规矩一定不懂,待会儿只怕还要你传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