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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 34 章

    李蓁蓁成贵妃后,荣宠愈深。

    那日珠镜殿里的私语不知为何传了出来,帝妃之间恩爱一时羡煞旁人。

    宫人都说,陛下对贵妃娘娘百依百从。

    宫娥在私下里神神秘秘议论起来:“是补偿哩。”

    “原本是要当中宫娘娘的。”

    宫里人扒高踩低,一时间珠镜殿风头无两。

    听人说,贵妃娘娘风华绝代,才情了得,精通音律,舞姿出众。

    天子在宫廷东南角建起高楼,危楼百尺,横跨玉虹。据说,是为了让思念家人的贵妃能够凭楼远望。

    但更多的人说,贵妃一舞堪似天上人,天子造琼楼是为了配得上贵妃的舞姿。

    红药才取了餐食回来,听了这一耳朵的矫情话,“呸”了一声。

    “当我们不知道她的底细,她若说骑马蹴鞠也就罢了,如今非要说她有才艺,真是东施效颦。”

    掬水拉着了她:“嘘,别瞎说话。”

    红药降低了声音,左右张望一下,依旧说道:“你说我有没有说错,从前她还嘲笑三娘子会些个‘娱人的把戏’,现如今,她是技到用时方恨少了。还有,如今宫里人都夸她貌美,那可真是瞎了眼。”

    掬水无奈,只能拿起包子堵住她的嘴。

    掬水走进了殿内,她看着李桑桑懒起梳妆,腰肢娇软,眉目无处不艳丽。

    她在心里隐隐认同红药,二娘子哪里比得过三娘子。

    可是……

    三娘子如今全无斗志。

    掬水走过去将李桑桑手中的玉梳接了过来,问道:“娘娘如今是怎么想的,就这样冷着陛下?”

    李桑桑看着金猊香炉里袅袅升起的青烟,兀?出了一会神。

    她明白,不该和高桓赌气,她始终没有资格。

    高桓之前答应为她求药,临了,为了李蓁蓁这个人,他动摇了。

    李桑桑失望之下,失去了讨好高桓的动力,于是不再与他虚与委蛇。

    没有想到,先皇这样突兀地去了。

    讨好高桓,并求得宝药,这件事重新出现在李桑桑面前。

    李桑桑觉得有些棘手,她已经将高桓得罪了个彻底。

    思来想去,李桑桑找上了皇后崔胭玉。

    天色阴沉,高桓在清思殿看折子,听着丁吉祥说话,感到一丝意外:“皇后?”

    丁吉祥将方才的话又重复说了一遍:“皇后娘娘备了小宴,请陛下小聚片刻。”

    高桓拧起眉头,思索了片刻,点了头。

    ?登基后,他很少到崔胭玉的宣徽殿去,崔胭玉对他没有过分热情,也不会太过冷淡。

    岁时节序皇后回请他过去坐坐,他大多数是答应的。

    但是这样无事的时候请他过去,是绝无仅有的。

    高桓略想了想,觉得是崔胭玉有大事找他。

    到了宣徽殿,宫女引他一重重地走了进去,却是来到了一处庭院,前面搭着台子,也是露天的,当中放了一只扇面大小的玉盘。

    高桓眉头皱得更深。

    他脸上的神色有些阴郁,他问丁吉祥:“皇后人呢?”

    崔胭玉站在不远处的廊檐下,她看着檐下几点雨点子打湿了地面,心中略有忐忑:“不会出差错吧?”

    边上站着的是她的贴身宫女,她神色比崔胭玉要紧张更多,她小声道:“娘娘,这是在太过冒险,如今淑妃已然被陛下厌弃,您帮她,是得不偿失。”

    崔胭玉笑了一下:“得什么?失什么?不过是我高兴罢了。”

    宫女却道:“娘娘,看这天,似乎要下雨了,而且,陛下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灰白的石板地上洇出了更多深色的点,崔胭玉看向高台的目光也多了一点忧虑。

    不多时,羯鼓声响起,霓旌四绕,鸾扇遮隐,藏住了当中娇弱的人影。

    扇影徐开,只能那人低垂着脸,用团扇遮住面容,只留一道背影。

    雨势骤然大了起来。

    丁吉祥不知从哪里寻来了伞,小跑着过来,遮挡在高桓头上,说道:“陛下,忽然下起了雨,皇后娘娘却不知去处,快些回去吧。”

    高桓没有动。

    雨越下越大,这声势混着羯鼓的响动,隐隐有种紧迫的压抑感。

    李桑桑抛下了团扇,站在玉盘之上。

    她渐渐分不清鼓声和雨声,就像她分不清?己的表情是喜还是悲。

    她的脚步轻盈,心情却不是。

    她看见高桓始终站在雨幕中,神色莫辩地看着她,看着丢掉团扇露出面容的她,没有丝毫动容。

    边上丁吉祥举着伞,顾前不顾后,动作有些可笑,高桓身上被淋到了,李桑桑不由得笑了一下。

    没曾料到,沾水的玉盘是如此之滑。

    羯鼓声戛然而止,似乎被人扼住了喉咙,骤然的安静显得有些难堪。

    李桑桑跪坐在地上。

    时间是静默的,李桑桑在这窒息的静默中明白,她失败了。

    高桓向她走近,他伸出手,攫住李桑桑尖尖的下巴,他神色冷淡地吐出几个字:“知道错了?”

    李桑桑睫毛颤抖了一下,她垂着头,天光昏暗,她隐隐的眉眼被雨打湿,洇出一片无助的媚色,像是丝绵蘸了胭脂。

    “知道错了。”她轻轻地说。

    高桓收回手,放开了她,似乎准备抽身离开。

    “陛下,”李桑桑伸手拉住了高桓的衣摆,“陛下会来看我吗?”

    高桓低头看她。

    李桑桑在他的眼中看出了一点莫名的神色,似是冷硬中带着别扭的松动,但她凝神仔细望去,看见的只是高高在上的冷淡。

    “晚上预备着。”

    李桑桑不知道,妃子们预备圣驾的心情是如何的,在她这里,她感受不到欣喜。

    她隐约有些?轻?贱的感觉升腾而起,奇妙的是,她因此感到了一种痛快。

    沐浴更衣,细细在肌肤上涂抹上玫瑰香膏,对镜理了晚妆。

    被褥是特意熏过的,用的也是高桓最喜欢的那种味道。

    李桑桑忽然想到,她和被褥似乎没有什么分别,不由得笑了一下。

    清思殿至绫绮殿的宫道,头一次在夜晚中,如此明亮。

    宫灯在夜中泛着温暖的光,远远望去,俨然的队列恍如火龙一般,缓缓前行。

    宫车滚滚而过,在寒夜中,恍若惊雷一般。

    珠镜殿中

    ,贵妃李蓁蓁的神情有些可怖:“去了李桑桑那里?”

    宫人害怕地低着头,嗫嚅道:“是。”

    李蓁蓁念着:“为什么独独是她,为什么对她……”

    她侧身看了一眼镜中的?己,捂住了脸,半晌,她放下手,铜镜中的人平静下来,面容端丽,镇定?若。

    她轻声吩咐道:“随本宫出去走走。”

    李贵妃艳妆夜游,拦住了天子圣驾。

    她微微低头:“陛下,臣妾有一件吴娘娘的遗物,从前忘了拿给陛下观看。”

    夜色深重,冕旒之下,看不清君王的神情。

    天子圣驾在半道上被李贵妃截住了。

    得知这个消息,不知为何李桑桑松了一口气,她转身,对抱着薄被过来的,愕然站着的雁娘说道:“别忙活了,放下,睡去吧。”

    雁娘抱着被子,闷声铺了半晌,忽然问道:“娘娘,你真的甘心吗?奴婢是不甘心的。”

    李桑桑看向屋子角落的水钟,滴滴答答,她抿了抿唇。

    同一处寂寥宫廷。

    高檀抱着被子睡不着,李丛和崔胭玉的事不停出现在她的脑海中,崔胭玉的语气,李丛的笑容,反反复复,快要将她折磨疯了。

    同她一起长大的宫女清楚她的心事,说道:“殿下是爽利的人,有什么事不能问问呢?”

    高檀感到茫然,她是最爽快的人,她快要不像她?己了。

    不知为何,她到底没有去找李丛。

    她觉得她最近在李丛身上放了太多的心思,这不应该。

    她喜好游乐,喜好宴会,但似乎有许久,她没有出去玩乐了。

    她迫不及待地设下了小宴,不管天气阴沉,似乎只有这样急迫,才能让内心稍微平静。

    宴会上,郡主县主们找来清秀少年,玩笑着让高檀选上一个,高檀微微一怔,嘴角挂着妩媚的笑:“我已经有猎物了。”

    熟悉的感觉回到她身上,她松了一口气。

    郡主县主们怂恿她去将那位“猎物”请来,高檀笑得随意,点了身边一个宫人:“去、去李府请郎君过来。”

    县主疑惑:“李府,哪个李府?”

    “就是……”高檀忽然间说不出来,她不太想让李丛的名声被玷污。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郡主县主的好奇心达到了顶峰,高檀表情从容随意,她的手心却在微微冒汗。

    她忽然说道:“本宫有些不舒服,散了吧。”

    郡主说道:“在等一会儿吧,那位李郎君就要来哩。”

    高檀严厉的目光往她身上扫了一眼。

    郡主不敢多言,带着众位姐妹一起起身告辞。

    见众人散去,高檀拿出帕子,擦了擦手心的汗。她神色倦倦,对宫人说道:“回宫。”

    可是宫人说:“殿下,李郎君来了。”

    高檀抬头,果然看见李丛正缓缓地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