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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旧梦

    番外旧梦

    “哥哥,我回来了。”

    小姑娘兴高采烈的从外头跑进来,手中抱着一把梅花枝。

    他脚一勾屁股一顶关紧房门,犹带寒雪的梅花枝被他囫囵放到桌上。随后,他脱下披风手套,搓了搓冻僵的手,连蹦带跳的往床上去。

    一步豆蔻,两步桃李,三步为人妇。

    苏梦枕便瞧着他长大,时光在三两步间匆匆流逝,圆滚滚的小丫头一眨眼的时间就成了嫁于他的殊丽佳人。

    哪怕心中知晓小丫头是个小小子,多年只见过他女子装扮,根深蒂固,总下意识的念做姑娘。

    苏梦枕靠坐在床上,发冠未束,难得懒散。他将手中打发时间的书册合上,放到一边。银环蹦跶着坐上床,鬓边的梅花步摇叮叮当当的,跳脱中隐隐带着三分娇宠出的放肆与稚气。

    “可冻死人了,外头下了好大的雪。哥哥你瞧,不过出门片刻,我鞋袜都湿透了。”

    他踹掉绣鞋,脱掉湿了大半的袜子,口中同苏梦枕半是撒娇半是抱怨,一声“哥哥”习惯的放轻了嗓音拖长了调子,显得又柔又软。

    他露出的脚背雪白,因着了冷,下意识的绷着,一根根筋骨排列分明,显得纤细又脆弱。只随便拿了块帕子擦干脚上的水珠,怕长冻疮也不敢贪图一时的暖和,凑到火盆跟前去暖着。

    苏梦枕直起身,顺手将他微微歪斜的步摇扶正。

    银环将擦干了的脚缩上床,脚趾微微蜷缩着,都冻白了。

    苏梦枕摸上去,果然,一片冰凉。银环哆嗦了一下。苏梦枕掌心干燥而温暖,带着常年握刀生成的薄茧,落在脚背上暖的银环一个激灵,舒服的下意识蹭了蹭。蹭都蹭完了才开始不好意思,抱着膝盖道:“脚脏。”

    那还往床上蹭。

    苏梦枕索性将他搂过来塞进温热的被子里。银环的双脚踩在苏梦枕的大腿上,苏梦枕也不嫌他,不疾不徐的搓着,将他的脚搓热,生了冻疮就不好了。

    “姜水在煮,待会儿拿姜水泡泡。”苏梦枕道,“别忘了自己喝些。”

    银环依偎在苏梦枕怀中,眉眼弯弯,像是只偷腥的猫,从喉咙里呼噜出一声答应,道:“我才是大夫,我省的。”复又凑在苏梦枕耳边,小小声的撒着娇,“我若忘了,哥哥也记着呢。”

    苏梦枕耳朵一痒,略微偏开头,侧头望他。

    落在银环脸上原本微不可见的几朵雪花化了开来,恰好在银环眼角画上的梅花上,梅花有一瓣花瓣糊了开来。

    苏梦枕点了点他的眼角,刚想提醒他,银环已经直觉性的摸了上去,摸到一指尖水珠与化开的胭脂。

    “我的花儿!”银环惊呼一声。

    苏梦枕将话咽了下去,略微放开手就见银环叮铃哐啷的下了床。

    “别光脚,穿上……”

    银环套上木屐就跑了,苏梦枕的叮嘱被他远远超在了身后。

    苏梦枕想叹气,又莫名失笑。还是这跳脱性子。

    他穿上外衣,套好鞋袜,又将银环冬日是袜子鞋子找出来,走到铜镜前。银环捏着枝细细的笔,一点一点的补着他眼角的那朵小梅花。他早上出门前为着这一朵花就画了许久,如今糊掉了一瓣更难找补了。

    银环瞪大了眼睛,小心翼翼翼翼小心的下笔。苏梦枕俯身捏住他的脚踝:“抬脚。”

    银环战战兢兢的抬起两只脚。苏梦枕好笑的帮他套好袜子穿好鞋。

    岁月当真是人间最神奇的东西。若是少年时的梦枕听闻自己未来会为一人捂脚穿鞋,定是打死也不信的。

    可这偏偏就是真实,便是这最冷冽的刀最寒傲的人,软化了冷清浅淡的眉眼,化作了一腔绕指柔情。

    苏梦枕自去洗了手,银环画工并不如何,最多也就是能在脸上画朵花的程度。他努力许久却是将那朵梅花越画越糊涂,当即鼓了脸,拉长了调子:“哥哥,梦枕哥哥,夫君相公……”

    苏梦枕听他一通喊,又是抿着唇笑了,擦净了手道:“好了,我看看。”

    银环乖乖坐着,仰着脸眼巴巴的瞧着苏梦枕,等他来拯救小梅花。

    苏梦枕勾起他的下巴,打量了片刻,道:“画个花枝好不好?”

    “嗯?”银环眨巴着眼直勾勾的瞧着他。

    “糊多了,给你画枝梅花好不好?要是喜欢多瓣梅也可。”苏梦枕拿过笔粘了粘胭脂,等着银环做决定。

    不想银环仰着脸瞧他,弯了眉眼,笑嘻嘻的:“哥哥真好看,垂眼瞧着我的时候尤其好看。像是化了雪的红梅花。”

    苏梦枕一手食指弯曲勾着银环的下巴,一手捏着笔,耐心又问了一遍:“想要画什么样的?”又道,“多少年了,我的模样你什么时候不能看。”

    银环忍不住晃了晃脚,还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辈子也看不够。嗯,画个梅花枝吧。”

    “好。”苏梦枕垂着眉目,眸中敛着细碎的温光。

    他抿着浅浅的一丝笑意,信手便画,好似画过了无数次,已然了然于心。

    花枝自眼尾延伸而出,小而精巧的一枝,银环微微一笑眼角勾起时艳丽的胭脂红的撩人。再精美不过,也再合适不过。

    苏梦枕信手画完,手指轻轻抵着银环的下巴,起身打量一眼,觉得无错才放下,道:“看看。”

    银环抬手想要摸摸,又怕摸坏了花,侧身捧过铜镜好生一番欣赏,美滋滋的道:“好看,哥哥画的真好。我都不敢出门了,花了可怎么好。”

    苏梦枕扶着椅背俯身望着铜镜里笑的眉眼弯弯的人,唇盼便也跟着带上喜悦意味:“喜欢?”

    “嗯。好喜欢。”银环重重点头,放下铜镜,凑过头来搂住苏梦枕的脖子,“非常非常喜欢,最最最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