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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伤离别 下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昏睡过去的,只知道醒来的时候人又回到了牛家村的郭靖家里。

    房子里已经添了很多金银器具,而床上也是锦被丝缕。

    林小绪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臂,伤口处已经做了处理,用干净的白布包裹着。

    下了床,赤脚走到房屋中间,烛光昏黄阴暗,烛火时不时跳动扑闪,而桌案上放着一张薄薄的纸笺。

    将纸笺拿过打了开来,吸了吸鼻子,看着上头杨康有些杂乱有些潦草的字迹,才读了几句就又随手把信纸扔回了桌上。

    垂下头,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眼睛,喉咙一时间有些哽塞。

    夜深天寒,身体又有些发冷,想把床上的毯子拿来披在身上御寒,可才走了一步,就又回身到了桌案前,再度将那信纸打开,攥在了手里。

    小绪,不要问,只要相信。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能与你相识相知并一起南下,在牛家村老家里生活半月,这是我此生最美好的记忆。只是到最后,我还是不能遵守我们“祸福与共”的承诺。因为太爱你,所以,不愿意看着你跟我一起涉险。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完颜洪烈我一定要杀。此去经年,我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来,如果你愿意,请在此等我三年,三年内我定回牛家村娶你。康字。

    将信纸再度放回了桌上,林小绪抱肩蹲了下来。

    不要问,只要相信。

    柿子,你把我当穆念慈了吗?

    心里有些疼痛感,而孤独空虚却如洪水猛兽席卷而来,那种被丢弃的感觉,就像是小时候母亲去世的时候一样,所有光亮突然就从生命里被人抽走了,剩下的却是如铅字一样沉重的心情。

    这半个月来,柿子每晚都紧紧地拥她入睡。有时候,他会做噩梦,会惊醒,有时候,他还会在梦里喊完颜洪烈和欧阳克的名字。

    其实不是不知道他一直都活在仇恨里,也想过要把他带出来,可话到嘴巴却发现自己根本无从开口。

    因为那样的恨,她也有过。

    如果不是那场封山的大雪,如果不是那个人对她伸出的援手,或许她也会像杨康一样,一直怨恨下去。

    心病还得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如果当事人自己不想从四面铜墙铁壁的牢狱里走出来,旁人又能怎样呢?

    她和柿子,不是不爱对方,只是爱错了时候,爱错了方式。

    当年看顾漫的《何以笙箫默》,里头的一句“向来缘浅,奈何情深”曾一度深深记在心间,此番想来,如蚁食髓,痛的好不彻底。

    林小绪把头埋在膝盖里,眼睛酸胀,却死命地咬唇忍着。

    如果一直都是一个人,那就不会怕孤独,因为本来就孤独。

    可一旦尝过两个人的甜蜜后,再回到原先的孤独,心里总会突然空落了一下。

    以前,宋琰琰跟她开玩笑说,如果你哪天正在吃一样天底下第一好吃的东西,然后突然看见你的死对头在你面前经过了,你会怎么样啊?

    当时她回答说,当然是吃的再香一点,让她眼红罗。

    而琰琰却突然拍了一下她的头,骂道,“笨!如果是我的话,我会先给他尝上一口,然后当着他的面把剩下的一口气吃完。不然光看的话,谁知道天下第一好吃的东西到底有多好吃啊!”

    不然光看的话,谁知道天下第一的东西到底有多好吃啊……

    只有尝试后的失去,才会让人心里不甘,苦闷,痛楚,心力交瘁吧……

    靠着桌腿坐了下来,林小绪杂乱的想着,突然轻声嘲笑了起来。

    那自己是不是就是那个只尝了一口天下第一好吃东西的倒霉蛋可怜虫呢?

    琰琰,如果是你,你又会怎么样呢?

    刚这么想着,房门却“吱吖”一声被人推开了。

    屋外正在下着绵绵细雨,欧阳克照旧一身白衫,手上持着一把同色的油纸伞,而执拿折扇的另一只手上,今晚却多吊了一小坛子的酒。

    “是你?”林小绪看着他道,然后视线滑落在他手里的酒坛上。

    “正是欧阳某,”欧阳克收伞进屋,将伞竖在门口,拿着酒坛走到了桌边,道,“绪儿妹妹,在下说过的,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

    “哦,那也是太快了啊。”林小绪有些漫不经心的回答着,然后觉得自己蹲坐在地上人显得太矮了,便又从地上站了起来,在桌边的长凳上无力地坐了下来。

    欧阳克将酒坛放在了桌上,却是拿过案上那张有些褶皱的信纸,看了看,叹息道,“杨公子果然还是回去了呢。”

    “是啊,回去了,”林小绪从欧阳克手里把那封信纸又拿了回来,揉了揉往边上一扔,自嘲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嘛。”

    说着林小绪伸手想去够那坛欧阳克带来的小酒坛,可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

    只道,“倒是欧阳公子,你不是在苏州看园林吗?怎么又来牛家村了?”

    欧阳克轻笑,取了两个广口的瓷碗,折扇在酒坛上一拍,内力之下酒坛的封泥直接自个飞了。

    给两个碗里都满上酒水,欧阳克道,“我来找妹妹喝酒啊,还望妹妹不要嫌弃。”

    “喝酒?”林小绪指尖划过碗口,却突然笑道,“别是醉生梦死啊。”

    “醉生梦死?”

    欧阳克皱眉,却听林小绪自语道,“醉生梦死是一坛酒。人喝了之后,就能忘记之前做过的事情。有人说过,人最大的烦恼就是记性太好,如果能忘记一切过往,每天都有个新的开始,那又有多开心呢?”

    “忘记一切过往……”欧阳克起身,执扇而立,却是沉思道,“人世间真有这样的酒?”

    “全骗人的啦!越是想忘记一个人记得就越牢啊!”林小绪却是突然将酒碗举起,大口饮了进去。

    酒水辛辣,入口苦涩,她又喝的太猛,被呛了一下,眼泪再也忍不住,大颗滴落了下来。

    “既然知道是骗人的,那为什么还要喝呢?”欧阳克置手于她的脸颊,原本是下淌的泪水就势改道,顺着他瘦削的长指流了下去。

    “因为,还抱着奢望啊……”林小绪侧过了头,避开了他的手指。

    欧阳克怔了怔,然后浅笑低头,又给她满上一碗道,“既然如此,那就再喝一杯吧。此酒虽不是什么醉生梦死,却也是十八年的陈酿。”说着将小碗递给林小绪道,“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愿君长乐,不计过往。”

    “我不要。”林小绪却直接拒绝道。

    欧阳克,“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