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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敕勒川副本(19)

    燕迟只流泪,不吭声。

    “听见了没?”

    季怀真口中血气翻涌,勉强咽下,先前獒云踹的那一脚叫他疼得几乎直不起腰,又接着被绑在木桩上,能站住一时三刻已是不易,此时再忍不住,一口血吐出。

    什么祭神会,什么讨彩时的规矩,燕迟再也顾不得,慌忙为季怀真松绑,在一干人探究的眼神中,将人打横抱起回帐。

    “这么多人看着,你不要脸我还要,放我下来。”季怀真直接给惊着了,再厚的脸皮也经不起燕迟这样一抱。

    他一边咳,一边挣扎,嘴里小声骂人,燕迟却充耳不闻。

    乌兰心如死灰,直到这二人身影再看不见,才收回那伤心欲绝的表情。

    他突然拎起长弓,冲高台上神情复杂的瀛禾冷声道:“现在燕迟殿下虽走了,可比试还在继续,瀛禾殿下可要替他来射这一箭?我乌兰自当竭尽所能,护好獒云殿下。”

    瀛禾玩味一笑。

    獒云登时面色骤变,这二人都是燕迟的人,又怎敢把性命交给他们?

    但凡乌兰有意放水,又或是技艺不敌瀛禾,他今日都要吃不了兜着走。再一抬头,看父王一脸别有深意地看着他,心中登时明白,父王今日立此规矩,是在敲打他平日中苛待下属,更是借机惩戒他在汶阳做下的事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獒云略一思索,当即低头认输。

    乌兰见状,冷笑一声,把弓一丢,转身离开。行至一半,一年纪四十上下的中年男人冲出,劈头盖脸地给了乌兰一耳光,痛心疾首地骂道:“他是大齐特使,你跟他较什么劲!”

    漂亮艳丽的少年怔怔地一摸脸,不答,失魂落魄地走了。

    一场闹剧在獒云的主动认输中结束。

    帐内,三喜正一脸无聊地逗弄着火烧,见他家大人被那夷戎莽汉抱着进来,且不住咳血,当即吓得六神无主,嘴里直骂燕迟无用。火烧闻见血腥味,兴奋地上蹿下跳,往季怀真身上一趴,又被燕迟撵走。

    季怀真看着燕迟,有气无力道:“你往哪儿去?”

    燕迟不答,眼泪一擦,匆匆往帐外跑。

    过不多时,一老汉被他半架半搀地拽过来,口中正对燕迟不住破口大骂。燕迟任他骂,任他撒气,又从拎着的包袱中掏出什么东西,在案上铺开,季怀真扭头一看,竟是一排针。

    夷戎人不用此法治病,这针灸之术,是他们齐人大夫才用的。

    那老汉布鞋一脱,直往燕迟身上抡:“滚!父子俩一个德行,都被我们齐人灌了迷魂汤不是,我说过了,再不为你们做事,你又来我跟前讨什么嫌!”

    “许大夫,您救救他,救救他,他之前受过伤,落下病根,是内伤,我们的大夫不行,只有您可以,求您救救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见那姓许的老汉花白眉毛一瞪,压根不吃燕迟这套,眼见还要再骂,燕迟登时二话不说,跪下直磕头,一声比一声响,再抬头,已是泪流满面,额间一片在地上摩擦出的血痕。

    三喜见状,登时不骂了,悻悻地看着燕迟。

    明明是小腹被踹了一脚,但看着燕迟如此,季怀真的心也跟着又疼又痒,似是被人揉过。

    许大夫沉默一瞬,手指着燕迟点了点,气急败坏地叹口气,又一瞪季怀真:“傻愣着干什么,脱衣服!”

    见他答应,燕迟又哭又笑,腰一弯,竟是又磕头道谢,接着立刻站起,帮着季怀真,把上衣给脱了。

    枣红袍子刚一掀开,便看见腹部一片触目惊心的乌紫。

    许大夫伸手一按,季怀真痛叫一声,烤过火的针往上一扎,季怀真又是一声痛叫。他每叫一声,燕迟就跟着一抖,心急如焚地看着这脾气暴躁的老汉,却又不敢吭声,只得默默把手一伸,给季怀真攥着。

    五针下去,季怀真虽满头大汗,脸色却好过不少。

    许大夫横了燕迟一眼,然而这小子满心满眼都是季怀真,又哪里分给他半分心思,还是三喜有眼色地翻出笔墨纸砚递上。

    “你派人去铁凌邑抓药,每日喝上一副,小火慢煎,三碗水煎成一碗,听明白了?他这一脚挨得不碍事,就是得躺上半月。”

    季怀真叫唤道:“不行,几天后就是我成亲的日子,当然不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并非是怕耽误成亲,而是如今上京看似平静,实则暗涌翻滚,他须得尽快回大齐才行,多耽误一天,阿全和季晚侠就越危险。

    自三喜出现的那天起,叫他等上几日已是心急如焚,怎可再耽搁?先前不愿以陆拾遗之名同燕迟成亲的是他,如今迫不及待那天早点来的也是他。

    “你就任由他性子胡来?”徐大夫一瞪燕迟。

    燕迟一瞥季怀真,没有吭声。

    “就该一脚踹死你!”

    许大夫气急败坏,笔一摔,大步走了,燕迟又捧着纸追上去,半晌才把人哄好,事情交代下去,派人去铁凌邑抓药。

    见燕迟回来,季怀真悻悻道:“这老头儿是谁,说起话来比我还要讨嫌。”

    燕迟把头一低,缓缓道:“他是以前跟着我娘的人,后来被我父王抓来敕勒川,我娘刚来的时候身体不是太好,夷戎的大夫治不好她的病。”

    季怀真没再说话。

    他不说话,燕迟也不吭声。只三喜贼头贼脑地往旁边一杵,不住打量气氛微妙的二人,不等季怀真吩咐,便出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惊慌失措,真情流露只存在了一瞬,燕迟终于想起他和季怀真已撕破脸皮,只因利益相同,他们这两只早该分道扬镳的蚂蚱才继续绑在一条船上。

    既是为了利益,既是一开始便存在谎言,他就不该继续和季怀真这样。

    可一想到这人会死,燕迟就再顾不得这人只因一时恶劣便糟践自己心意,再顾不得这人自私狡诈,什么陆拾遗季怀真他都记不得了。

    不知何时,陆拾遗在他心中分量越来越小。

    季怀真的阴谋诡计奏效了,燕迟知道了他能坏到何种地步,却也知道他季怀真能好到什么地步。

    燕迟心乱如麻,为情所困,往塌前一坐,只沉默不语。

    季怀真伸手推了推:“喂,求你件事。”

    燕迟一惊,只觉得毛骨悚然,季怀真向来颐指气使,居然还有求人办事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