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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Part forty four

    事情究竟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

    柏妮丝感觉自好像被缠绕在一团看不到头也寻不到尾的乱麻里,周围都是封冻的冰霜,苍白惨烈的一层,冷冰冰地反射着对面路灯的昏黄亮光,将她因为过分惊惧而微微有些涣散的瞳孔照亮。

    她试图说些什么,可对方完全没有给她辩驳的机会。

    热切到几乎有些颤抖的亲吻,压碎她每一句尚未说出口的话。混含着浓烈海水清新的气味无处不在,咄咄逼人地攻占着她本就已经不太清明的五感,强硬到连最后一丝空气都要抢夺走。

    莫名的,柏妮丝想起了自幼年时曾经见过的一场海啸,想起那种几乎可以毁掉一切的,铺天盖地的疯狂。

    逐渐清晰起来的缺氧痛苦感受让她开始呜咽着挣扎,却发现对方似乎比自还要僵硬,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即将完全失控的情绪。更多的冰霜呼啸着凝结开,发疯般地覆盖上周围任何可以被吞噬的东西,尖刺丛生,低温刺骨。

    片刻后,似乎是终于发现怀中的海巫已经快要喘不上气,蒂亚戈终于松开对方,却仍旧单手搂在她有些发软的腰肢间,指尖隔着单薄的衣料缓慢摸数过她的脊骨轮廓,偏头啄吻过她的鬓角和黑色发丝下的耳廓时,开口说话的嗓音带着种异样的喑哑与轻柔:“答应我好不好?留下来,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海洋之心也可以,只要你点头愿意留下来,好不好?”

    柏妮丝急促地呼吸着,又在听到海洋之心后差点没把气都喘岔道,只下意识地朝身后的墙壁瑟缩着,恨不得把自整个水母都埋进去逃避现实。

    “咳咳咳……不用了不用了,真的不用,真的。”她拼命摇头,睁大的绿色眼睛里全是碎散浮动的亮光,随着她摇头的动作明灭着,宛如一群受惊的萤火虫,“我没有想过要杀你,更没有想过要抢走海洋之心,我真的没有。”

    她一边说着,一边努力想要抽回被对方按在他心口上的手,却发现根本动弹不得,只能僵着声线艰难说到:“我……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蒂亚戈吻在她颈侧的动作顿了顿,沉默半秒后重新抬起头,苍蓝眼珠里除了柏妮丝的样子以外,映照不出任何别的东西,冷寂得仿佛一个深不见底的囚笼。

    对于柏妮丝最后的那句话,他好像完全没听到似的,依旧以一种过度亲密的姿态桎梏着对方,语调空洞地喃喃自语着:“是啊,你都没想过。只要是关于我的事,你从来都只会感到怀疑和厌恶,甚至连想都懒得去想。”

    说不清是他的话,还是那种过于落寞到压抑的情绪,柏妮丝发现自竟然很难编出些好听的漂亮话去哄骗对方。

    明明对她来说就是简单得如同捕猎喝水一样的事,可她就是开不了口,只能笨拙地解释:“不是的,我没有厌恶你,我只是……”

    只是什么?

    她望着对方忽然掀抬起的眼睫,能毫不费力地从那双过于专注的眼睛里清晰看到自的模样,被包围在一片浓郁无光的苍蓝中,苍白而单薄。

    有那么一瞬间,柏妮丝都分不清自是否是被对方催眠了,不然怎么会在完全没有思考好的情况下,莫名其妙就说出了她内心一直以来的感受:“我只是,我不知道怎么办……我太害怕了,所以……”

    任何具有不确定性的,难以揣测又无法完全把控的东西,都是潜在的危险。

    而对柏妮丝来说,只要是危险就都是需要远离的,这是生物生存的本能。

    她说着,胸腔里一直积压着的某种激烈情绪与长久以来的焦虑恐慌,像是忽然找到了宣泄口,跟着她那些语不成调的话通通往外冒,拥堵到喉头酸疼:“我不想……不想被关回无尽海去……我不想去那里,我……不想死。”

    因为害怕,因为不想死,所以要不顾一切地逃离。

    毕竟她躲避自的样子,几乎跟躲避曾经的乌苏拉没什么区别,甚至更糟。

    蒂亚戈松开她的腰,转而抹过她微微泛红的眼尾,手指擦过皮肤时残留下来的,是独立于整个冰冷环境之外的真实温暖。

    “我在这里,自愿以我的生命,尊严,未来,荣誉,以我的一切向你起誓。”他轻声说着,认真到像是在颂祷,“我将违背我的天性,忤逆我的本能,越过所有法则,永远爱你。”

    停顿一下后,蒂亚戈接着说:“这是我答应过你的。”

    在那场虚假的婚礼上。

    柏妮丝还记得,并且由衷觉得同样的话即使再听到第二次也依旧会让她心生恐惧。

    “我们认识有多久了,柏妮丝?”他问,同时将她按在自心口上的手握在掌心里,十指交/缠的紧密,融化着对方体温的血液从指尖一直延伸汇入到心脏,“我骗过你吗?”

    她愣下,一时间忘了作何反应,只能呆呆地听着他继续往下说:“我知道你害怕,也知道你曾经是在一个什么样的环境里成长起来的,所以我愿意等,多久都没关系。我也说过,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我一直相信你,过去不好的事就当它们都没有发生过。而那些你没有得到过的,羡慕的,值得的,本该拥有的,我都会为你千百倍地补偿上。”

    他说着,脸上短暂地浮现出一丝清浅而温柔的笑容,却又很快消弭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随时会失控的偏激,虚浮在表面的隐忍是那么摇摇欲坠:“可是你为什么从来都不愿意去试着相信我?”

    从黄昏到黑夜,蒂亚戈一直等在这里,希望自的猜测是错的,柏妮丝并不会真的想要离开他。

    几个小时的时间,漫长得像是几个世纪。

    而当她真的就这么出现在他视线里,准备头也不回地逃走的时候,所有仅剩的脆弱期待便都在刹那间熄灭了,只剩下遍地残灰,共同喧叫着要把她也拉下来。

    拉进这个由她一手创造出来的地狱里。

    柏妮丝张了张嘴,唇边残留着的痕迹嫣红暧昧,烙印在她因为低温和惊慌而显得毫无血色的皮肤上,浓艳如花。

    她试着说点什么,却始终不成功。眼前的情况荒唐到让她根本无法用正常逻辑去理解,甚至连做梦都不敢离谱成这样。

    至少做梦还能被吓醒呢,为什么自现在还站在这里?她乱七八糟地想着。

    直到好一会儿后,柏妮丝才终于勉强找回了自的声音,说出口的话也难得真心实意了一次:“对不起,我……我真的完全没想过你会……”

    实在无法像他那样自然而然地说出与喜爱相关的词汇,柏妮丝在突兀地停顿几秒后,迎着对方让她颤栗到有些头皮发麻的专注视线,嗓音虚浮地说:“我是说,这其实不是你的问题。只是……我根本不值得你这样在乎。”

    “你想想我曾经做过的那些事,不仅仅是对你的,还有好多你还不知道,对其他生灵的。我真的不是什么好水母,我就是一个恶魔,跟你曾经见过的其他任何恶魔都没什么区别。”

    “大家都是为了活下去。”

    她说,“他们伤害别人是为了活下去,我也是。”

    “当时被乌苏拉抓回来的海洋生灵那么多,好多都因为不愿意服从乌苏拉而被折磨,被处死。他们才是真正心地善良又有勇气的海族,可我不是。”

    “我会为了保全自而听从乌苏拉的指令,去伤害欺骗那些同样无辜的人,甚至是海洋里的同类,或者袖手旁观着任由他们被其他恶魔杀害。因为我知道,如果我阻止他们,那死的就会是我,所以我不敢。”

    说着,柏妮丝仿佛终于找到了自的思绪,也来不及去思考这些话会不会让她之前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从良魔形象毁于一旦,只一刻不停地说着,像是在发泄:“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安慰自,我做这些都是为了活命,都是为了能够让自能有重获自由的一天,到那时候我就有机会赎罪了。可是……”

    她想起那些被害死在她面前的生灵,有人类,有巫师,甚至还有精灵与人鱼。

    好多好多,多到她都已经记不清究竟有多少了。

    “可我其实只是为了我自,为了不被欺负,为了让自活下去而已。我跟他们其实也没什么区别,我所谓的坚持也不过是给自一点心理安慰,让我有个借口可以继续恨他们而已。”

    她抬起头,看到蒂亚戈正同样也望着自,眉尖微皱着,嘴唇轻抿,怎么看都不是愉快的模样,视线如同无光天空下的冰湖表面,透着种难以言喻的沉冷阴郁。

    “所以。”柏妮丝小心翼翼地将手一点点抽回来,同时尽可能地忽略掉那种和对方肌肤密密贴蹭时所带来的细微异样感受,浅绿眼珠谨慎地盯着对方,“你可以看到了,我完全不是你所想的那样,也跟任何美好品质都不搭边,更不值得你这样……在乎。”

    话音刚落,她被低温包裹得冰冷的指尖也终于脱离到一个可以随时离开的安全范围,却被蒂亚戈立刻反扣回去,速度快得像是从未分开过。

    柏妮丝被拉拽得踉跄一下,重新跌落进对方的怀抱中,扬起的脖颈间有温凉的呼吸坠落,然后是比气息更加柔软且清晰的东西。

    “柏妮丝。”他叹息着,带有不加掩饰的爱重,像是在念着这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

    “冕下?”她瑟缩着想要避开,却被蒂亚戈忽然张口含住一小块温热\的\肌肤。

    只隔着层薄薄的血肉,再往里就是她正鲜活搏\动着的动脉,和她的心跳一样乱了节奏,慌乱着想要逃脱。

    人鱼锋利的可不是有指尖上的骨刺而已。那副看似完美无暇的美丽外表,同时也是海洋顶级掠食者的皮囊。

    被这个念头激出一身冷汗的柏妮丝突然有种恨不得原地变成水母,然后钻进下水道去激流勇进着冲浪逃生的冲动。

    “冕下,那什么,咱们有话好说啊。有什么都可以商量的,真的……拜托冷静点,我刚刚要是说了什么你不爱听的,你就当没听到行不行。”柏妮丝用力推拒着面前的人鱼,生怕他幡然醒悟后直接咬断自的脖子来为民除害。

    隔着西装与衬衫的布料,她能轻易触摸到对方手臂上的流畅肌肉线条,却悲催地发现根本没有办法动摇他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