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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忽而夏至。

    胤禛独坐在书斋品茗观书他向来怕热窗棂两边早早垂下了湘妃竹帘。

    竹帘轻轻一响李青小心蹑脚步入轻声请示:“爷傅尔多求见。”

    胤禛放下书卷抬示意:“让他进来吧。”

    一身型魁梧眉目刚毅男子掀帘而入折身行礼后立于一旁一言不。

    胤禛微微凝目:“来了怎么又不说话?是说不出口吧。”

    傅尔多脸色微变脸庞有些涨红睁目道:“爷说就说我就是不服年羹尧。”

    胤禛依旧目光清定淡淡道:“这府里你虽文武皆通但行事过于鲁莽还需历练。如只单论忠厚傅鼐第一。可要说到有才能做出番事的还数他你不要不服。”

    傅尔多急道:“爷可那小子人品不地道爷让人大力保举他难保日后他无二心。”

    明晃晃的光线退了去沉闷的室内一阵凉爽风大了起来卷得竹帘噼啪做响。

    胤禛起身踱步至南窗前原先骄阳似火的午后风卷阴翳恍惚有雷声隐隐自天际而来是要下暴风雨了这天气太沉闷。他既已听到了雷声难道还不采取措施就这样静等着狂风暴雨的洗劫吗?

    沉默片刻胤禛转身拍拍傅尔多肩膀道:“天既要下雨就该早做准备别等淋湿了连替换的干净衣裳都没件。年羹尧在翰林院待的时间够久了该出来做点事。至于以后的事傅尔多难道你还不相信你的爷吗?任他年羹尧如何能耐只怕有他见不到之处断无你的爷不能虑及之地!”

    傅尔多听罢低头思索毫不掩饰钦佩地点头坦然道:“爷奴才错了是奴才多虑了。”他不禁感叹四爷他静雅沉敛却又实是自负果敢啊。

    李青在外示意有事要禀语透惊慌。

    胤禛示意其入内后听完回禀倏然蹙眉即随李青离去。

    这天热得突兀刚还蝉声嘈嘶个没完忽地风卷群云天空阴翳让人痛快得什么都不想做只想能美美睡上一觉。

    天冬疾碎的脚步声打断了宛琬的美梦“格格格格出事了李主子的胎儿怕是保不住了。”天冬跑得满脑大汗脸庞紫红喘着粗气道。

    宛琬心头一急跳起身来“早上去姑姑房里请安时还好好的怎么胎儿忽就保不住了呢?”

    “听秋梨说昨夜里开始侧福晋就有点见红想着太晚了也没惊扰。今早上好了秋梨原想回禀了福晋让大夫再来瞧瞧。可李主子说反正大夫明日例行会来既然好了也就别一惊一咋的。不想响午才睡了会下面突就大出血了止也止不住大夫说只怕胎儿侧福晋都难保了。他还说——说侧福晋是因为日日闻迷迭香的气味才会出事的。”

    什么?迷迭香孕妇是不能闻的吗?宛琬猛听傻了慌忙着屐奔了出去。

    宛琬还未踏入偏室就闻人语:“……这迷迭香于常人自有百般好处但因它能让人血液流动加快所以维独对有孕之人是大忌这香侧福晋是万万不能闻的!”一男子声音急促道。

    不待那人音停年佩兰慌出声辩解:“迷迭香是宛琬说既能镇静安神、缓解紧张又可提神醒脑让人开胃有诸般好处我才好心提醒的怎知它对孕妇竟是大忌呢?这怪花原也不是我让人从外找来的那找来的人才该知迷迭香的禁忌呀。”

    “好了现在不是追究谁责任的时候再说宛琬段不是那种心存不良之人。大夫你还是先保大人要紧。”胤禛厉声喝住争吵。

    他在门里她在门外隔着扇墙几步之遥。

    宛琬如铅灌足那颗焦躁不安忐忑晃荡的心一下落回原地。她似听见有人朝外走来转身一路狂奔直跑出了院墙才刹住脚两手扶住双膝喘息不定。

    抬望去面前空空如也只有一堵绿瓦白墙。墙内探出红豆树枝无声于湛蓝天空下花色乳白大似茉莉盛开如银凭风掠去美得惊人。它自南边移来后不知是否水土不服十几年来从未曾开花结果今年过了六月原以为它也不会再绽放了。

    这一刻宛琬忽就明白了她第一次爱上了一个人也许早在见到他第一眼的时候没有原因没有理由的她就爱上了所以她才不由自主想伸出手去抹平他紧锁的愁眉。真是一见钟情吗?她想也许在一见之前她已经累积了太多的梦想与期待。她走了三百年的路原只是为了与他相遇。冥冥中有股力量让她舍弃了一切的奔来却还是来的太迟了他早已是别人的夫别人的父。就象蝴蝶终究飞不过沧海她的梦才刚刚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宛琬回了屋莫名就病倒了。请大夫诊了脉说尚不碍事只是郁气伤了肝服药静养便可望好。

    这日半夏见宛琬又朦胧睡去便取了针凿去外屋守着。

    耳畔的风呜呜低沉得像在哭泣。佛说:忘记并不等于从未存在一切自在来源于选择不如放手放下越多越觉得拥有更多。宛琬心口一阵悸痛猛然醒转屋内寂静只余摆钟滴答做响。

    一股无奈的郁闷在她体内四处冲撞激荡却找不到一个可以泄的出口。那样痛楚偏生又那样孤寂无助。她多想投在母亲怀里痛痛快快哭上一场。

    宛琬忽觉得犹如溺水窒息般透不过气来鼻翼一翕一翕的四肢冰冷她是怎么了不及她启唇唤人一阵狂咳白沫沿着嘴角流出她昏厥过去不省人事。

    半夏疑听见声响又静了下来终不放心入屋查看惊声唤人。

    延医诊治说是肝火郁结后又邪气入侵大夫们心底皆惑她脉搏似有异与常人却因过于荒谬而一致噤口不言。一样的诊断略有不同的药方但她服了全不见好。昏昏沉沉了个把多月秋风乍起时突又起了高烧来势汹汹宛琬面色绀紫先是颜面手心微汗随后遍及全身大汗淋漓一日里衣裳要换过几身。试遍了中药、针灸无奈高烧总也不退。

    宛琬偶尔醒转过来被人强灌下几口药汁便又沉入了黑色梦乡宛如置身炭火烈烤无数个人影在眼前晃动张张都是陌生面孔她随着那阴森声音指引茫然无主地朝前行走声声诱惑只要渡过了奈何桥生死苦痛便都一笔勾销……忽地如晴空霹雳般闪入一丝光亮那光越加明亮耀得那些鬼蜮全消窒息将死之人霍然吸进新鲜空气。

    宛琬迷迷糊糊睁开眼想转过头去看四周却觉得脖子好像不是自己般怎么也动弹不了耳边听得一阵喧哗“好了好了宛琬的烧总算退了她醒了天冬你快去回禀了爷。”福晋惊喜急促的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