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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 章 稻草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林斯辰收了收出神的心思,重新回到睿辉制药的庆功宴上,他意味深长地看着眼前端着红酒杯的谢然,“没想到最新型的Aphla抑制剂,让贵公司抢先一步拿到专利了,恭喜。”

    四十出头的谢然比钟诚父亲更显老态,眼皮下垂,眼神谲厉,他瞪着尚且年轻的林斯辰下意识地想口吐恶言,话还没出口,眉头一挑,竟硬生生憋了回去,脸上咧了个略显讥讽的笑,恭维起林斯辰来。

    “客气,哪赶的上你年少有为,年纪轻轻就能自行开发信息素制剂。”他嗤笑一声,“还敢独自来我面前跟我谈收购价格。”

    “真不知道是不是该夸你一句,不亏是林宇文的儿子,青出于蓝胜于蓝啊。”

    林家没落之后,林宇文这三个字就差跟败家子划等号了,这话要是叫别人听了去,怕不是要笑掉大牙。

    林斯辰小口抿了抿红酒,尚在回甘,他谦逊地笑了笑,“自然还是比不上家父的。”

    谢然也不知道这人是真傻还是装傻,好赖话都听不出来,懒得再跟这种人打太极,“快毕业了吧。”ωωχsΠéω.℃òM

    “是。”

    “毕业打算做什么,看在我和你父亲是旧友的份上,来睿辉制药吧,先从基层做起,日后可以慢慢提拔。”谢然自满于自己的大度,若不是林斯辰在信息素制剂领域展现出了过人的天赋,还有利用的价值,他弄死林斯辰的心都有了。

    “谢过谢总了,我会好好考虑的。”

    当然,林斯辰若真进了睿辉,到时候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全由他说了算。

    “这还需要考虑吗,你们军校武研系每年为了进睿辉恨不得挤破头,还是说你想服从分配去前线基地里当个任劳任怨的劳工。”谢然话尽于此,他相信到时候林斯辰自然不会不识抬举。于是他放心地撇下林,走向了广告业的龙头大佬,脸上重新挂起了油腻谄媚的笑。

    这边谢然的如意算盘打的响,殊不知早已掉进了林斯辰编织的巨网,越缚越紧,越陷越深,可笑的是,他还不自知。

    林斯辰放下了他伪装的架子,摘下眼镜收好,视野变得不清,请来的古典乐团演奏的乐曲做背景,宾客人脸纷纷模糊成了一团,高雅的调子变得越发诡异。

    霎时间,感官天旋地转。

    呕吐感在向上翻涌。

    可他只是冷漠地站在原地,他的世界里再无一人值得清晰。

    —

    钟诚又请假了。

    他这种高频率的请假引起了指挥系的负责导师的注意,三番五次打电话劝阻钟诚回家修养。毕竟钟家小少爷出了事,他们谁都付不起这个责任。

    钟诚只好不断的搪塞过去。

    他不是不想走,而是他已经走不了了。

    林斯辰的味道就像是无形的锁链,他被困在这间窄小的两人寝室,难以逃离。

    钟诚还在倔强,林斯辰还在等。

    林斯辰的生活一如既往,上课,外出,总是临宵禁时刻,才匆匆赶回来。两个人的交流越来越少,更多的时候只是沉默地四目相对,好在还有默契,相处起来倒不是特别难熬。

    还有那个毛绒绒的家伙。

    蓝眼睛的猫和绿眼睛的钟诚每天在401里上演着人猫大战,怕寂寞的钟诚开始学着去讨好那只讨人厌的猫,却总被PTSD的猫误解成伤害。

    他其实已经很努力地在学习温柔了。

    但好像无论是猫,还是人,都不愿再给他第二次机会了。

    又是一早清晨,林斯辰慢跑回来后,会给请假卧床的钟诚带一份他喜欢的早餐,打理完自己后,一语不发地重新关上了门。

    钟诚确定他出门之后,并没有动桌上热气腾腾的早餐,只是急匆匆地抖开林斯辰刚叠好的床铺,顺势钻进去。钟诚从来没有想过被一个同性Aphla的气息包围会是如此舒服的事情,他把脸埋在枕头里,仔细的嗅着淡淡的橙花味。

    被子塌陷了一块,那猫也跳了上来,踩着软绵的被子走过来,毛绒绒的触感扫在脸上。

    这可不是表示亲昵,这要跟他争地盘。

    401的窗帘很厚,拉严实了,不开灯的时候,一片漆黑,当初还是钟诚自己挑选的。他不可否认,林斯辰邀请他住二人寝室时,是抱着些难堪可耻的心思。

    剥夺视力后,可以放大人的感官。

    听觉,嗅觉,触觉。

    像是吊桥效应般奇妙的感受。

    他想在黑暗里听林斯辰在耳边隐忍难耐的喘/息,他喜欢林斯辰那种轻而又轻,小心翼翼的调子。

    钟诚从未等到林斯辰对他说“我喜欢你”。

    可他想在黑暗里,贴着他的胸膛,倾听那能抵过千言万语的心跳。

    唯独不曾想过,留在黑暗里的会只有他一个。

    像是被冷落地,笼中雀。

    ——

    睿辉制药的新型抑制剂还未上市,广告已经铺天盖地般打响,号称“抑制剂领域的新革/命”。

    林斯辰坐在前往中心城的地铁上,看着窗外时不时闪过的睿辉广告,满脑子里都是钟诚倔着张脸,缩在被子里不服气地瞪他。

    长期的病假,让他躲在401的窗帘后,许是不见光,也可能是药物的缘故,双颊陷了下去,整个人泛着病态的白。偶然起身时,原本合体的睡衣,也变得空荡荡的,他的体重也在迅速的下降。

    越来越像前世摘掉腺体后枯败的林斯辰。

    可那双绿眼睛还亮着。

    炯炯有神地看着他,估计是心还没死。

    苏颖华的电话插了进来,询问林斯辰到哪里了,需不需要她丈夫姜先生去接。林斯辰婉拒,表示快到了。苏颖华一家准备下周移民,这是大概是林斯辰最后一次再见她。

    林斯辰在苏家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周末。

    德艺双馨的一家人,邀请了附近的邻里,举行了一场家庭音乐会。亲切的苏阿姨,可爱的妞妞,憨厚的姜叔叔,让他放下了戒备,感受到了久违的来自家庭的温馨。

    没有钟诚,没有信息素,美好的就像梦一样。

    他见识过太多的恶意与阴谋,接过旁人好意递过来的美味食物时,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就这样温暖干净的时光里,差点让他忘了,他还背着“林斯辰”这个悲哀的名字。

    就像个简单的十八岁少年。

    虽然琴没了,手毁了,梦灭了。

    他还可以大大方方地站在一边,与这个世界分享每一份简简单单的快乐。

    时间过得很快,转瞬间到了夜里。苏颖华一家邀他留宿。林斯辰帮忙打扫完房间后,手里捧着姜叔叔递给他的热牛奶,在不知不觉中回到了苏家琴房。

    那是他跟钟诚初遇的地方。

    这里放着姜叔叔的斯坦威三角钢琴,有一扇大大的窗,窗前摆满了可爱的小植物。

    小时候起他跟着苏颖华在这个房间里学小提琴,父亲总是很忙,对他也很冷淡,但是由于顺路,他也会抽出点时间,来这里接他。

    学完琴之后,还有一小段时间可以跟父亲相处,虽然两人话都不多,但小林斯辰也挺知足的。

    后来,在他练琴时,窗前总有个矮小的影子,就趴在窗台边的一角,一头柔软的黑发,老是不羁地翘着几撮呆毛。

    小呆毛安安静静地趴在窗台前,树叶落到脑袋上都不知道,那是未来的小提琴家林斯辰的第一位忠实观众。

    当然也是仅有的一位。

    再后来,他终于正面见到了小呆毛。

    在林宇文来接他的时候,钟耀也“凑巧”来接小呆毛。

    他眨巴着一双难得一见的绿眼睛,躲在姜先生的背后,怯生生地看着林家父子和他名义上的父亲。钟耀看到林宇文很高兴,想着那个一头呆毛的小家伙还算有点用处,可一贯儒雅的林宇文却皱了眉头,两人到一旁叙旧。

    林斯辰便悄悄打量着那个绿眼睛的小家伙。

    他比自己矮了一截,像是有些营养不良的样子,绿眼睛瞪得滚圆,跟猫儿似的。性格也像猫,不过不像林斯辰养过得乖巧布偶猫,更像个流浪过的小野猫。

    想要讨要食物,想要被抚摸,可当陌生人一靠近,又溜的比谁都快。这不,林斯辰刚朝他一伸手,就迅速的跑进钟耀的车里,“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自那以后林宇文再也没来接过林斯辰。

    小呆毛继续趴在他的窗台上。

    多年之后,事过境迁也终究物是人非。

    那个曾经比他矮一截的小呆毛,抽条般的成长,可与他比肩,黯淡的发色染成耀眼的浅金亚麻,他的薄荷味信息素等级很高,威风凛凛地将他护在身后。

    告诉别人,也告诉林斯辰。

    “我叫钟诚。”

    林斯辰越过钢琴,他呆呆地望着那方窗台,夜深了,手里的牛奶也变凉了,窗台上小植物在下午都送给了前来参加音乐会的邻居。

    一时间,他竟想不起那窗台原本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