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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8 章 初恋

    若不是愧疚于林槿书,他也不会就那么义无反顾地卖了琴。

    ——

    在这事上,林谢双方都吃了哑巴亏。

    狠,还是林斯辰狠,那一刀落得非常到位,差点儿直接给谢然来了个断子绝孙……当然现代医学科技发达,什么都可以接的上,但心理阴影这种东西,估计他这辈子都消不了。

    对付某些烂人,还是“斩草除根”来的利索。

    谢然简直恨透了林斯辰。

    后来满世界的找林家兄弟俩,找不着人,就开始造谣,谁都知道是他谢然好心收养在先,无论怎样一声不吭地就连夜逃跑的两个小孩都不占理。

    谢然还在赌,他最了解这群漂亮的小少爷了,中心城里哪家的孩子,长什么模样,哪个乖巧,哪个调皮……有意无意间关注的多了,慢慢地也摸索出他自己的一套看人的门道。

    十三四岁的孩子,正值青春期的开头,大多自我意识过剩,世界都是绕着他们转的,更何况是他们这些从小就养尊处优,要月亮绝不给星星的宝贝们。

    谁能受的了那种谣言诽谤。

    而林斯辰恰好属于自我意识较为薄弱的那类。就像在日常中,得到□□时,他的第一反应会是内疚,而不是质疑。

    谢然把林斯辰当成落水小凤凰,坐等着他扑腾着翅子来扑火。然而林斯辰却认命地当起了缩头乌龟,带着林槿书躲进了帝国军校。

    不只是为了那点生活补贴,还是因为半封闭式的系统环境,入学需要签订各种保密协定。尤其是学籍档案,若没有足够权限,一般人根本难以调取。

    他兢兢业业地想降低所有存在感。

    偏偏事与愿违招惹了更多的祸端,为了奖学金,不能被处分,为了有个容身之地,更不能被开除。他不敢反抗,也没有那个底气和资本去反抗。

    在暴力中委曲求全。

    在恶意中苟延残喘。

    一再的压抑,涌上来的窒息感,憋得快喘不过气来,也曾想过一了百了。

    可钟诚不许。

    固执地给他吊着最后一口气。

    明明在窗台那,偷看林斯辰拉了那么久的琴。再遇时,染了头金发,还要装作从来不认识的的样子。

    先挡在他身前,再站在他身边。

    像个捕食者一样,按捺住糟糕的性子,想要先从朋友做起,一起上课,一起放学,像个忠诚的骑士一样守护着。

    可喜欢是按捺不住的呀。

    喜欢偷偷地往他书包里塞食物,总爱胡思乱想操心他吃不饱穿不暖,是不是被人欺负了,又受了委屈。

    宁愿自己淋湿也要给他撑伞,会担心他近视看不清黑板,会时刻注意他的小表情,哪怕自己讨厌也愿一起养猫……

    还会对他说。

    “因为你是我的玫瑰。”

    像小王子一样。

    从来没有人会对林斯辰这么掏心掏肺的好,他都一无所有了,掏出口袋都是空的,钟诚这是图什么?

    直到指挥系一年级的下半年。

    在钟诚那场突如其来的易感期,一个薄荷味的夜晚,他咬了林斯辰。那个血淋淋的标记打破了原本维持的所有平衡。

    为什么都是Aphla。

    如果他们之中有一个是Omega或者Beta,是不是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当谁谁谁的附庸,某某某的金丝雀。

    无尽的指责和嘲笑,逼着林斯辰不断后退,一个被标记的Aphla,像个无用的异类。

    林斯辰想要的只是平等。

    说来也是可笑。

    钟诚想给的竟是救赎。

    一个生性偏执暴戾,占有欲爆棚的Aphla,他拿什么谈救赎,他懂什么叫救赎?他不会耐下心来,温温柔柔地开导你,不会仔仔细细地询问你需要什么。

    但他愿意把他能给的一切都给你。

    前世今生的钟诚都着了魔一样想彻底的,完全的标记他。想把他护在羽翼之下,哪怕自己的翅膀也不够丰满……用爱编织密不透风的牢笼,严严实实地护着,足以把所有伤害都挡在外面。

    是本能在告诉他,标记即为救赎。

    天性如此,谈何平等。

    ——

    冬天的雨最是恼人。

    阴冷,潮湿,凉到骨头缝里。

    布偶猫蜷成一团,暖在钟诚脚边呼呼大睡。猫跟他还是不亲,不过至少有点进步?他伸手挠了挠大猫下巴,然后打开终端,刷起了时下新闻。

    睿辉假药风波还在发酵,社会各界掀起轩然大波,就连见不得光的阴暗面,也开始暗流汹涌。

    “少年双杰”四个大字,横排标在版心上。

    左边一版,是率先发现睿辉制药端倪,并予以警示的吴烬。大幅的近期采访配图看的出近期他还不错,少年人意气风发的。调查局也也乐于给他们自家孩子颁个锦旗,发个奖状。这一通造势,下来吴烬毕业进调查局几乎指日可待。

    右边那版,文字性的描述更多。

    用字煽情,讲述了一个贫困学生通过自己的努力自行开发和改良抑制剂,明明是可以改变命运的成果,却被无良商家截胡,由于商家自身原因,在商品生产和发售过程中出了差错。还妄图倒打一耙,这才使得真正的“受害者”,沉冤昭雪,真相大白。

    钟诚面无表情地翻页,媒体的报道不过表面尔尔,他自有判断。

    校方表示以他们为荣,表彰大会正在筹备中。属于林斯辰专利在舆论的压力,最终下发,据说许多家医药企业代表均有收购意向。就连中心城的国家重点信息素实验室向林斯辰递出了橄榄枝。

    尚且年少,一时间身价倍增,前途一片光明。

    钟诚一点也不意外。

    他的Aphla本该就是最好的。

    配图是林斯辰学生证上,指挥系入学时统一拍摄的两寸蓝底照片。钟诚家里的抽屉里还放着最初那版,边角上有军校钢印,是他偷偷撕下来的……

    他看着那张证件照,过了小半分钟才移开视线,别着头,眼眸落寞。

    林斯辰走之前,折腾了他半宿,无论是信息素还是体O,该给的他都给了,诡异的药性尚且还能抵住,失望和恐惧也深深地烙印进了骨骼血肉中。

    林斯辰不在的这半个月里,钟诚一直在纠结一个问题。

    如果选择离开的话,会不会对两个人都好一点……

    给苏颖华送机那天,钟诚到的比林斯辰早,他穿了一身干练的黑色休闲装,背着琴盒站的笔挺,却因为过于清瘦苍白,显得死气沉沉的。

    连金发都枯的像把烂草。

    苏阿姨一反常态的对他没有什么好脸色,连装都不想装,非常干脆地接过了钟诚来归还的那把属于林斯辰的小提琴。

    末了朝他扔了一句话。

    “别纠缠了,你就放过他吧。”

    钟诚听不懂。

    事到如今,到底是要谁放过谁。

    钟诚不懂苏颖华的态度,他已经被信息素折磨到如此地步,凭什么苏颖华还要以这副的姿态,带着谴责和鄙视的眼光来看他。

    谁才是受害者。

    谁又是谁的金丝雀。

    钟诚委托苏颖华的事,想必她已经得到了答案,知晓了那最重要的缺失的一环。钟诚忍不住去追问……

    苏颖华眼里瞬间就泛了泪,她单手捂住口鼻,轻轻摇了摇头,“抱歉,我……实在说不出口。”

    语毕,她转身扑进姜先生的怀里。

    姜望是钟诚的授业恩师,他一直在教钟诚钢琴,直到他过了十八岁生日。他说他收到了一份极其贵重的礼物,戴上之后,他便再也不会去碰钢琴了。qQXδЙεω.CoΜ

    姜望太了解钟诚。

    跟林斯辰相反,他学钢琴没什么大理想。

    不过是为了创造相遇的契机被钟耀硬塞过来学个特长而已。那时候的他刚从贫民窟里被接过来,由着退休的钟爷爷散养着当个伴儿而已,毕竟他是个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子。

    连名分都没有。

    他也不姓钟,名字是由那个染了毒的女表子妈起的,随母亲一族,是个外族名字,现在想起来还有点拗口。

    从贫民窟到富丽堂皇的钟家,跨度实在太大,突然换上精致的衣服,吃上干净的食物,条件好了太多。可是……他骨子里还是那个肮脏的小土狗。

    满口脏话,举止粗鲁。

    大房子空荡荡的,姓钟的冷血动物没人愿意关注他的死活,能见到的只有几个冷冰冰的家仆。在陌生的环境里,独自一个人,安全感极度缺乏……

    他害怕啊。

    万一再被扔回去怎么办啊,发霉的过期面包他还吃的惯吗?那个暴力的“老妈”是不是跟别的男人跑了……

    钟家的管家找过来时,他正在因为被扇了一耳光跟他老妈“干架”,他老妈是个男Omega,比普通女人力气大,不好打。

    他老妈据说年轻时也因为漂亮,也傲过。是听闻帝国繁荣强盛,性别观念开放平等,被人忽悠,偷度过来想讨份工作的……谁知道那竟是个骗子。

    他这辈子是完啦。

    听说那个姓钟的大佬,有意收养这个小东西时,他也松了口气,有点轻松,也有点幸运,拿着白捡的支票,一手就把小东西拎起来塞到这些有钱人的后备箱里。

    那车一看就很贵,他怕弄脏人家的后座。

    那时候的钟诚自知被卖了,心里忿忿不平,又生气又害怕,就像只得了狂犬病的小土狗。

    命不久矣,得谁咬谁。

    他想回家。

    他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家。

    虽然很烂,但那个家伙毕竟养了自己好几年,冷了,饿了,也会给点回应,食物会分他一点,被子分他一角,怒气招惹被踹个一脚两脚。

    那也好过在这里。

    很快他接到了来自亲生父亲的第一个任务——学钢琴。

    姜望老师看起来比那个总喜欢碎碎念苏老师好很多,可惜看起来有些傻,总是憨憨的耐心地教他钢琴。他讨厌一本正经的坐在钢琴前面毫无意义的摁过来摁过去,什么狗屁的音符,鬼扯的旋律……

    直到他在窗台看到林斯辰。

    那是他自从被钟家接走之后,遇到的第一个同龄人。

    跟他脑补出来的娇生贵养,富态流油的小胖子们完全不一样。跟他这种整日在街头摸爬滚打,灰头土脸讨生活的小土狗们也不一样。

    伴着灵动轻快的小提琴曲,他着迷般趴在了窗台上。纯白的纱制窗帘被微风撩动裙摆,他的小少年闭着眼睛,用心拉着琴。

    干净。

    温柔。

    像是从没接触过的词汇,美好到让他目不转睛。窗台前那一幕,他这辈子也忘不了。

    不断的咀嚼回味,那是不是情窦初开的感觉。

    姜望看着出神的小钟诚,觉得有趣,忍不住搭话,“他是不是很厉害,他的理想是当个小提琴家,在全帝国最高等级的音乐厅开演奏会。”

    “我也想……成为他那样的人。”

    想试着去接受一个全新的世界。

    “到时候我可以给他伴奏吗?”小钟诚翘首以盼,如果真有那一天,是不是也代表着,他可以告别过去,浴火重生了。

    他是打着有朝一日能与他并肩的目的在努力。

    就算林斯辰不再来学琴也没关系,他那么聪明,不会差这几节课。

    就算林斯辰把琴卖了也没关系,他可以收回来,替他守着。不是不想还,只是最初的钟诚过于单纯,他不知道应该怎样还合适,他不想施舍,也不想用琴去绑架他……

    可是后来手毁了。

    在他们的人生里,到底是哪只蝴蝶先动了薄翼?

    重重地按下黑白琴键,钟诚的坚持也就没有必要了。

    抄了名为“喜欢”的捷径,他在林斯辰心上登了顶。

    ——

    时间又回到机场大厅里,送别的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