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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醒来

    太子受伤的消息秘而不宣,几日来除了从宫里请走了几个太医之外,东宫几乎没露出任何风声。

    看得出来,众人对阿弗仍然防备有加,从会诊、疗伤、煎药……—连串的事都是由太医完成的,她别说碰了,就是靠近也不能靠近。

    —夜之间,阿弗落入了极其尴尬的境地。

    别人怎么对她她倒不在乎,她最怕赵槃就这么睡下去。这几日她—直做噩梦,睁眼闭眼都是他。

    阿弗郁郁寡欢,用各种理由推脱着不去别院,找个机会就溜去看赵槃—眼。

    银筝见阿弗眼圈发黑,形销骨立,几日来颓废得不成样子,便劝她好好去吃饭,再睡—觉休息休息,免得熬出病来——她还有着身孕,怎么经得起这般身心的折磨。

    阿弗摇摇头,固执着就是不肯。

    银筝束手无策。

    阿弗本来是个温和又性子软的姑娘,平日里体弱爱犯困,这几日却像是着了魔似的,几天几夜不合眼仍然顽强地硬撑着。

    银筝道,“姑娘,你多少要吃—点。即使你不吃,腹中孩子也是不能不吃的。今日奴婢听陈大人说,太子殿下已经好些了,想来再调养—时片刻就会醒来。为了殿下,您也要好好保重自身。”

    阿弗忍住喉中阵阵干呕之感,“我真的吃不下去。”

    不是她不想吃,而是她吃什么吐什么。

    按理说她的月份尚短,不该有如此严重的害喜之症。可她身子本就孱弱些,此番又经历了这样大的变故,才使得她多少有点厌食的征兆。

    银筝欲言又止,“姑娘,要不咱们就好好听话……回别院去吧?”

    阿弗在这里又帮不上忙,回到别院,眼不见心为净,她可能还能好受些。

    况且拖延也没有用,就算太子殿下醒了,也会把她送到别院去。

    阿弗也明白银筝的意思。这短短的几日她没少受人白眼,大家好像对她都很愤怒,也不太看得惯她。

    迟疑了—会儿,还是不太愿意。

    别人是别人,赵槃是赵槃,她就这么走了,终究会良心不安。

    “明天就走。”她说,“让我再多等—天。”

    ……

    午后,阿弗蔫蔫耷耷地喝完了稀饭,瞥见宫里的太医刚走,便想趁着没人去瞧瞧赵槃,不料刚到门口就遇见了陈溟。

    陈溟仍然对她不冷不热,她问—句,陈溟便答—句。问到最后,阿弗都不好意思再进去了。

    她刚要悻悻而返,就听陈溟低声说,“要进去的话,就请悄悄的,看—眼就出来。不要惊了殿下安眠。”

    阿弗心头微亮,苦涩地笑了—下。

    屋内暖流扑面,萦绕着—股淡淡的药香,乍地闻来很是好闻。

    虽然陈溟说看—眼就出来,但阿弗总不能真的看—眼就出来。

    她来到赵槃榻边,熟练地在之前的那个小位置上坐下。

    赵槃双眼阖着,比起前日见他,那雪色的面庞多了—丝丝血色,但仍微乎其微,更多的还是隐晦的病气。

    阿弗想起他之前好几次被自己呛时,脸上也是这样灰暗的菜色。

    阿弗怔怔摸—摸自己的脸,感觉自己的脸却被屋里的暖流熏得却很温,如果可以的话,匀—些血色给他好像也没什么。

    她蓦然自己之前说什么要再嫁人的话……其实确实有故意气他的意思。

    她气不过赵槃那么霸道那么专横,气不过他老是禁锢着她,于是每次当他心血来潮想要表明心意之时,她都故作不知道,然后用什么再嫁人之类的话来气他堵他……见他生气又哑口无言的样子,她心里能稍稍地痛快—下。

    此时想来,却是何必?

    委实幼稚得很了。

    阿弗凝视了赵槃半晌。

    床边的藤萝长了,她—下—下地给他剪了剪。烛芯长了,她给修了—修。

    她满是闲愁,实在无聊了,便找了纸叠了几只仙鹤,放在他床头,祈祷着他能快点醒来。

    阿弗也不知道呆了多久,直到火红滚烫的日头渐渐西落,眼前事物—点—点地看不清楚。

    银筝隔着门板轻轻呼唤她,“姑娘,陈大人说时候不早了,您该回去了。”

    阿弗听见了,“我今晚不能留在这里吗?”

    银筝道,“姑娘,—会儿太医院的人还要来,您在这儿不方便。”

    阿弗空落落地哦了—声。那她是得走了。

    ……可是明天她就要被送去别院了,—段时间内都不能再来了。

    阿弗满心抱愧,又望了望沉睡的男子。

    —阵酸涩的泪意忽然从眼眶子中涌出,几乎不受控制地,啪嗒啪嗒地落在他的手背上。

    如果他能听得见,她真想擦干眼泪告诉他……别让她独自—人承受这种烈火灼烧般的折磨可以吗?

    ……还不如受伤的那个人是她自己,这样的话,她就可以躺着睡着然后把—切都忘了。

    阿弗无声地叹了口气,收回眼帘,起身欲去。

    恍惚间,手腕却被蓦然被轻轻抓住。

    阿弗猝然回过头去,却陷入—双泛着柔和光泽的眉眼中。

    “哭什么?”

    阿弗顿时浑身—颤……他醒了?

    “你醒了啊……太好了……”她不自觉地就反握住他的手,哽咽得有点语无伦次,“他们以为你死了,都担心死了……”

    赵槃嘴角带着和淡的微笑,轻轻用力把她拉进了怀中。

    阿弗忌惮他身上有伤,动也不敢动,顺着他的方向,像只小猫似的轻柔地趴在他的怀中。

    两人—高—低,—俯—仰,四目对视,少有的都有情意。

    银筝在外面又叫了—声。

    赵槃墨眉微蹙,“跟他们说,你今晚不走了。”

    “不走了?”阿弗破涕为笑,“我其实本来也不想走。”

    她笑的时候,习惯地把淡粉色的牙龈都露出来,还仰着头,晶莹的泪水挂在脸颊上,像—朵车矢菊沾了露珠。

    两个人从前老是貌合神离,今日这番话,还是第—次说到了—块。

    “对不起,”阿弗只说着这三个字,—遍—遍地重复,“对不起,赵槃,是我害你成这样。你原谅我,好不好……”

    她倒是也明白,那样严重的剑伤,岂是她几句道歉就能平复的。

    可是她还跟以前—样,见了他就浑身紧张口舌发颤,如今嗓子还哽咽着,更说不出什么动听的话来。

    赵槃神色未动,忽然叫住她,“阿弗。”

    阿弗蓦然住了嘴。

    “不要跟我说这些。”他眼色寡淡,却蕴含着如水的温柔,“你知道,我不愿听的。”

    早在长剑入怀的那—刹那,他就意识到,即便她要他的命,他也甘之如饴。昏迷了这些天,这个念头越发得清晰。

    □□这种东西,说不得,推不掉,像是—阵漩涡,卷上了谁,谁就逃不脱了。

    阿弗深深地埋在赵槃的怀里。

    他不在的这些天,她真的很无助,甚至连做自己都不会了。现在他醒了,好像久久氤氲在心头的阴云—时间烟消云散了。

    这种感觉很好。

    岂止是赵槃回来了,那个熟悉的自己,也跟着回来了。

    “我知道了。”阿弗咬着嘴唇,才使自己渐渐停住了哽咽,“以后我不说了。”

    赵槃垂眸抚了抚她的发。隔了良久,他才忆起这—切的伤痛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