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第75章 不如归去(二合一完结章)

    翌日一早,阿弗去镇上会会几位跟她相亲的公子。

    她对那些男人本身一点都不感兴趣,只是怕吴申再来纠缠,她一介弱女无法抵抗,会伤了她的一双儿女,所以找个男人傍身罢了。

    左右她有的是钱,可以用钱做诱饵,挑个乖巧又老实听话的,摆在身边,震慑那些有非分之想的人。

    一上午的时间见了几位公子,她都不甚满意,不是歪瓜裂枣便是臭毛病太多,叫人看着就心烦。

    她现在是挑男人,不是男人挑她,跟花钱雇个长期护卫也差不多,自然不能将就。

    刘媳妇见她要求着实苛刻了些,便劝道,“妹子,差不多得了。你既不想嫁去吴家,方才的李公子就很好,家中妾室不多,也不会打老婆。咱们女人就图个安身立命,似你这般失了丈夫的娘子,不趁着年轻好好嫁个男人,将来老了,可还能依靠谁?”

    阿弗漫不经心地听着,手里的一朵绒花被她撕得稀烂。

    她冷淡地乜着眼,却不想将就。

    世间只有一人能让她将就。那个人把她捧在手心里,把世上最明亮的珍宝都戴在她头上。

    现在那个人虽没了,但被宠爱的滋味却永远留在心间,铭记不忘。

    她洒洒脱脱,不会为了安身立命四字,用那双他握过、吻过、精心养的嫩手,委身去伺候那些别有用心的臭男人。

    刘媳妇叹道,“妹子,你也真是傲气嘞。你以前的那汉子,到底是什么样?”

    阿弗嘴角抽搐了一下,傲气?

    前世今生,她总是唯唯诺诺低微恭顺,如今竟也被人说成是傲气了。

    想来是有赵槃在她身边,她才能毫无后顾之忧地做一个女人、做她自己。没了他,她那些任性的举动便被称作是傲气了。

    他们眼中,女人最重要的是安身立命。

    ……也确实是。

    阿弗勉强弯弯唇,眼眶子深处,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略略深润了些。

    她慨然说,“他吗?……他仗势欺人,执拗霸道,还曾经想过另娶别人,脾气还不太好,一点可人之处都没有。”

    刘媳妇疑惑,“那你还留恋什么?”

    阿弗自嘲一笑,眼眸朦胧,如一川悲沉的湖水,“……可没办法,我就是忘不了他。”

    刘媳妇脸上露出惋惜的神色。

    愣了一会儿,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换了个话头,“妹子,刚才那些男人都是咱们十里八村的庸才,不愿意就算了。不过有一个人,你一定要见见。那一位公子,啧啧,可真堪称得上是神仙妙人,保准合你的心意。”

    阿弗蔫蔫耷耷。

    刘媳妇道,“那位公子姓盛,家里是开香粉铺子的,今日家中有事来不了。”

    她把一盒香粉放到阿弗面前,“盛公子倾慕妹子已久,愿以举家之财,聘你为妇,特意托我跟你好好说说。这盒香粉就是他送你的见面礼,还希望你一定赏光,赐个机会,三日后来瞧他给你演的皮影戏。”

    皮影戏?这人倒还花了点心思,可细细想来,又觉得不大对。

    阿弗睨了眼那盒香粉,却没有动。既然对方是开香铺的正经人家,又干嘛非要她一个寡妇,岂不是辱没了门楣。

    她担心那人有别的企图,刚要一口拒绝,便听刘媳妇自言自语地嘟囔,“我瞧着盛公子,长相有几分像你屋里那副画像似的……”

    阿弗眼中倏然掀起一阵波澜。

    她屋里只有一副画像,是她画给赵槃的。

    她咧着嘴似笑非笑,“真的假的。”

    刘媳妇举着手信誓旦旦,“……大姐我要是敢拿你亡夫开玩笑,就叫我家那两个娃娃一辈子嫁不出去。我跟你说,盛公子那模样那神情,和你家那位……不说一模一样,也相似了七八分了。”

    阿弗听了这话,心里像扎了根刺似的。

    她略微动了点兴趣,低声道,“好,我见见。”

    她再度把目光投向那盒香粉。只见盒是精巧玲珑的八角盒,上面用朱漆仔细地封着,龙飞凤舞地写着寒山月三字。

    ……竟也是寒山月香。

    看来这是一款深受平民百姓爱戴的香料了。

    阿弗轻嗤了一声,指尖微用力,还没等盒子完全打开,她就跟泥塑木雕一样愣住了。

    清爽如嫩寒清晓,是寒山月的调调没错。可这清寒中又带着点甜腻的魅惑,还有些微的海岛盐味,恍惚若乱魂香的味道。

    这样的香味,之前在沈婵身上也闻见过。

    所以,是巧合吗?

    刘媳妇问,“妹子,怎么了?”

    阿弗霍然抬起头,一大颗泪水落在了香粉之中。

    ……

    下午,陈溟带着两壶烧酒和一碟糕点找到了阿弗的家。

    太子去后,陈溟也没了为官作仕的心思,自请去皇陵守陵,日子倒也过得单调清贫。

    直到近来他从晋世子那里听说,阿弗受奸人玩弄,有个叫吴申的浪荡子老对阿弗纠缠不休,这才下山来,想要教训教训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没想到来晚了一步,吴申那家伙卷铺盖逃之夭夭,就连他们那三十口子也都逃得干干净净,听邻里说是被一位姓盛的公子敲打过,连夜走人了。

    陈溟扑了个空,便顺便找来了阿弗家,看望她们孤儿寡母。他去山上拜了拜赵槃的衣冠冢后,留下了一把锋利的刀给阿弗,叫她留着防身。

    阿弗不禁顺口问了句,“那位姓盛的公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吴申也算是地头蛇了,居然能被这么轻轻易易地打发走,看上去不像是一个香粉老板能做到的事。

    陈溟摇摇头,恨然道,“都是些为富不仁的家伙罢了。”

    阿弗沉默。陈溟没什么弯弯绕子,想来是真不知道。

    陈溟也算是熟识的故人了,他这些年又黝黑消瘦了不少,阿弗问他之后的打算。

    陈溟愧色道,“陈某惭愧,没能保护好殿下,愿一生守皇陵赎罪。”

    阿弗心里忐忑不安,隐隐有一个念头,但并不确定。

    她试着跟陈溟说,“……陈大人,你相信死人会复生吗?”

    陈溟恍然没听见似的,“什么?”

    阿弗讪讪地笑笑,见陈溟眼中那种疑惑又费解的光,后面的话终究没说出来。

    当初赵槃溘然长逝的时候,她就觉得许多地方不对劲儿。

    加之之前诸多疑点凝结在一起,她越来越能感觉到那个逝去的人身上的强烈气息。

    一次两次是巧合,不可能次次都是巧合。

    而且她从不相信巧合。

    ……

    三月初五日,天朗气清。

    乍暖还寒,河畔垂柳依依,微醺的光芒洒下来,给周围的一景一物都镀上了一层金边。

    和风细细,纸鸢纷飞,是北国一年中最灿烂明媚的季节。

    阿弗掀开马车车帘,抬眼一看,只见牌匾上写着“梨笙茶楼”四字。

    茶楼设有一个大戏台子,内内外外分为三层,几棵高大的梨树栽在中间,端是处清净听戏的好地方。

    ……这就是她看皮影的地方了。

    不知怎地,阿弗有点紧张。刚才下车时,还由于太着急差点踩了斗篷摔倒。

    旁边的仆人对她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弗姑娘,盛公子在里面等您。”

    阿弗深吸了一口气,心中似有一根弦紧绷着,手指又凉又僵硬。

    她再次望了望茶楼气势恢宏的牌面,不禁咬着下唇,不断臆想最坏的结果,手心出了层汗。

    阿弗不知道自己之前的那些猜测对不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来这里……她只是听说盛家公子长得像赵槃,所以想亲自看看到底有多像。

    还有关于香粉的那个巧合,她也想请这位神秘的公子解释解释怎么回事。

    街上有行人看见了阿弗,不禁对她指指点点,说老铁树终于开花了。

    阿弗耳中犹如隔了一道屏障,对外界的声音充耳不闻,目光只直勾勾地盯着茶楼。

    终于,她迈出脚步,走了进去。

    茶楼里传来咿咿呀呀的唱戏声。

    刚一进门,就看见宋机沈婵夫妇正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吃茶。

    沈婵的神色很奇怪,两道柳叶眉深深地弯着,眼睛眨个不停,一见了阿弗的面,就腾地站起来,却被宋机沉着脸给按了下去。

    阿弗略略迷惘,“好巧,你们也来这里……听戏?”

    宋机挠头笑笑,“确实挺巧的。这里的戏挺好听的,我和阿婵只是顺路过来听。”

    沈婵挣脱宋机,含辞未吐,宋机又去捂她的嘴,两人扭打起来。

    “阿弗……!”沈婵叫道。

    “你还有事吧?”宋机冒汗,一边费着力气搂沈婵,一边急躁地道,“……你先去三楼吧,一会儿我们再见。”

    阿弗皱了皱眉,宋机怎么知道自己要去三楼?

    瞥了眼身后仆人,仆人道,“盛公子在三楼等您。”

    阿弗唇珠微动,不知该说什么好。

    各种奇怪的意象组在一起,都让她潜意识里觉得今日不大寻常。心里那个被理智尘封的念头,一时间似乎有点按捺不住,蠢蠢欲动地想要涌出来。

    ……那个念头实在是太过于奢求,太惊喜,太美好了……美好得甚至只在她的潜意识里滑过,清醒的时候根本不敢想象。

    阿弗强行抑制住砰砰狂跳的一颗心,脚步缓缓,拾阶而上。

    茶楼台阶略微有些古旧,有的地方已经斑驳掉漆了。阿弗缓缓走在上面,只觉得越往上呼吸越紧,肌肉也越来越酸软无力。

    她吞咽了一嗓子,好怕,好怕……好怕现在忽然跳出来个残忍的事实,告诉她一切都是她猜错了,一切都是她一厢情愿的幻象。

    仆人为她打开了小隔间的门。

    “请。”

    小隔间很暗很小,只能隐约看见一点点橘红色的暖光,甚是幽微。

    “嘎吱——”身后的门被沉沉关上。

    阿弗眼前一片漆黑,顺着光源缓缓走过去。橘红色的正中央竖着一面屏风,屏风前放着一张小凳子,是给她坐的。

    男子完全隐匿在黑暗中,浓黑的影子却投在明亮的屏风上,身影修长又清瘦,带着股引人泪下的熟悉感。

    他问,“阿弗姑娘,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