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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当然选择谅她(4-7)

    连年苦战,魔族和神族皆受创不小,近来魔族有止戈息武的议和之心,守在边界的白虎王和朱雀王托人来信,龙王便临时离宫,赶赴前线。

    这是苏兰听宫里人说的。

    按照阿婴的原话,那就是:“议和谈了好几十年了,又不是十万火急去打仗,有什么好急的?虎王和鸟王分明在信里说了——他们知道你刚回来,他拖个十天半月的没什么要紧。是他看见你迟迟不醒,自己先吓了个半死,怕你醒来又要闹着和离,他玻璃心碎一地受不了,所以跑了。”

    苏兰又心疼又无奈,想前去寻他,阿婴见她收拾行装,在旁散漫道:“别忙活了。父王临走前留下话,叫我看着你,不让你到处乱跑。”

    苏兰对他解释:“我不是要走,我是去找他。”

    阿婴抬了抬眼皮:“神魔边界是个什么情况,谁也不知,你贸然去了,出事怎么办?等个两天,看有什么消息。”

    可他是不会传消息回来的。

    ——因为她从不关心。

    苏兰只能隔上一段时间,带着阿婴前去白虎王宫,找怀惜长公主打听消息。

    一次两次的,怀惜见到她,眼里添了一抹忧愁,望着她直叹气,温言劝道:“澜澜,他们男人家的在外头,顶多隔上三五个月来信报个平安,忙起来一两年的没有消息,那也是寻常的。姑姑……知道你的心思。再忍忍,若是这次成功议和,两方止戈,也许……你能如愿。”

    阿婴本在一边看着白虎太子修习虎啸功,闻言冷笑道:“虎王带着美貌小妾同去,小妾每天夜里吹枕边风,他自然十天半月的没消息。我父王孤家寡人,怎能与他相提并论——”

    苏兰见怀惜脸色难看,冷声斥道:“阿婴!”

    阿婴低哼了声,不以为然,转头对那人高马大的白虎太子道:“这点本事练个半天都学不会,我都看会了。过来罢,世叔闲得无聊,教教你。”

    苏兰看着他以粉雕玉琢胖娃娃的样子,在早已成年娶妻生子的白虎太子面前,摆起长辈架子,心中觉得好笑,当着怀惜的面自然不能笑出来,微微摇了摇头。

    阿婴不喜欢怀惜,想来当年怀惜透露楚修战死之事,这孩子不知怎么迁怒上了。不仅是怀惜,他也不喜怀贞,甚至对东海龙王一脉也满是嫌弃。

    有时候,苏兰觉得,他还是在意他父王的。

    但更多时候,阿婴提起他父亲,语气中的恶意和嫌恶,比对其他所有人加起来更多。

    苏兰轻叹口气,看向怀惜,歉然道:“姑姑莫怪,阿婴无心的。”

    怀惜勉强笑了笑,摇头:“他还小,童言无忌。”

    ……

    怎么还小,分明比白虎太子没小个几年,还大上一辈。

    苏兰转开话题:“姑姑,你方才说,你知道我的心思,我能如愿……指的什么?”

    “九万年了……”怀惜忽然停下,遣退四周随侍的人,这才低声道:“皇兄一向疼爱你,可战乱之年,你想和离,龙王不允,你父皇断不会为你得罪青龙族。如果这次议和成功,兴许还有一线希望。更何况——”顿了顿,倾身向前,附在苏兰耳旁悄悄说道:“龙王……他在下界有人了。他若想纳个凡人为妾,你不答应,执意与他和离,那也在情理之中,青龙族不好说什么。”

    苏兰一怔。

    带阿婴回宫时,便一直在走神。

    阿婴起了疑心,冷冷道:“那嘴碎的老太婆又说什么了?”

    苏兰回神,失笑:“阿婴,你真得管管这张嘴,以后得罪了人——”

    “她不多管闲事,妨碍到我,我又何必得罪她?”阿婴不屑,冷眼瞧她:“怀惜到底说了什么?她又在说父王的坏话了,是不是?”

    苏兰抱起他,向东宫走去,轻声道:“她说你父王在下界找了个凡人。”

    阿婴嗤之以鼻:“这你也信?”

    苏兰回道:“不信。我只是在想,该不会……是我吧?”

    阿婴挣扎了两下:“放我下来。”又对旁边的粉衣侍女道:“我的软巧克力镇在千年/玄/冰石洞中,你去给我拿来,我要吃。”

    苏兰看着他小跑进大殿,一屁股坐在正中央的主座上,一边喝另一名侍女捧上的雪莲羹,一边凉凉道:“前不久,四王聚在白虎王宫饮酒,虎王喝得酩酊大醉,说了几句得罪父王的话,多半调侃你又跳了轮回台——父王气极了,为了证明他没那么惨,戴上了你们的婚戒,也不知是在哪个世界骗到手的。他自以为在秀恩爱,旁人见了只当他终于忍不得空闺寂寞,在下界养了个女人。”

    “阿婴——”苏兰见侍女举着托盘来了,暂且收住声,等宫人全出去了,才道:“太傅平日里都教的你什么?你……词语不能乱用。”

    “太傅?”阿婴挑眉:“父王把他们赶走啦。”

    “为何?”

    “他说亲自教导我为人臣、为人子的规矩。嘁,谁理他。”阿婴剥开巧克力精美的包装纸,咬了一口:“你觉得我乱用词语,我倒觉得贴切的很。”

    苏兰叹气,走到他旁边,跟他挤一张椅子,摸摸他的头发:“他说过,想把毕生所学尽数传授给你……阿婴,他心里将你视作继任青龙王,自然待你严厉些。你也别太责怪他——你、你会不会吃太多了?”伸手摸摸他圆鼓鼓的肚皮,皱眉道:“你这一早上都吃了多少东西了?”

    阿婴拿开她的手,脸红了红,怒道:“谁叫你乱摸我肚子的?”

    苏兰又叹气:“你这样子,他日长大了,蛋壳都掉光了,那也是个小胖子……你瞧白虎王太子,一身腱子肉——”

    阿婴斜睨她一眼,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笑:“你觉得他好呀?那你去当他的娘,以后每天成群结队的侧妃小妾叫你姐姐,数不清楚的虎子虎孙排队来给你请安,一定热闹极了。”

    苏兰半晌无语,过了好一会,讷讷道:“四王族之间同气连枝,共进共退。做人留一线,你不喜怀惜姑姑,埋在心里就是,有些话说出来伤情分。”

    阿婴淡淡道:“不是还没长大么?趁这几年‘童言无忌’,不多说几句,怎对得起这些个伪君子害我生的气?”

    他把吃完的巧克力纸丢在托盘里,冷笑道:“阿娘,你那两个姑姑都不是好东西,你才该远着她们。当年你不想嫁给父王,到处在天庭求人,除了你的太子哥哥替你求了几句情,又有谁理会你了?”

    “怀惜——她如果真的想你过的好,为何明知你本就对父王心存芥蒂,还‘无意’透露你的情郎战死沙场?存的什么心思,只有她自己清楚……她过的不好,便也没盼着你好,等你真的和父王闹僵了,郁郁寡欢,又假惺惺来安慰你几句,亏你还把她当好人。”

    “还有怀贞……每次劝你为了神族忍耐,忍耐——她呢?当年她和东海龙太子珠胎暗结,怎忘记了身为神族公主,不能对不起青龙族?倒是有脸让老龙王出面,带着她和龙太子,来给父王请罪。哼……也就是父王对她无心,不想计较,否则一个个的,都得被贬下凡。”

    “这些道理,你随便想想就明白了,可你连想都不愿意想!”阿婴把小银勺子往碗里一丢,扬声道:“一说起来胃口都没了。来人——都撤下去!”

    苏兰看着空空的碗底:“你都吃完了。”

    阿婴假装没听见,继续恨恨道:“从头至尾,只有父——只有我待你好,人家花言巧语,表面说几句好听的话,暗地里袖手旁观看你的笑话,你当人家是好人。我待你一心一意,你却避而不见。”他小小的手臂抱在胸口,绷着脸道:“我知道……你是血统高贵的神族公主,终究向着娘家,瞧不起我们活该流血流汗,一代一代给你们卖命的兽族。”

    苏兰用绣帕擦他吃了满嘴的巧克力:“你身体里有我一半的血,我瞧不起你作甚?”

    阿婴立即道:“不是瞧不起我,那就是瞧不起父王了。”

    苏兰面不改色:“你的逻辑……估计是跟你父王学的。”

    阿婴抿唇:“是,他不会说话,一棍子下去憋不出几个字……可你一不提纳妾,二不提和离,他没什么不顺着你的。总归和你的情郎没戏……你跟着父王,总比跟其他人强。”

    苏兰笑了笑,语气柔和:“心疼你父王呀?”

    阿婴脸色冷了下来,跳下椅子噔噔噔跑开,嫌恶道:“我只是实话实说,谁理会他死活。”

    苏兰收起绣帕,站起身走到宫外,抬眸望向众神之巅最高处,那掩在流云烟霞深处,恍若仙境的琼楼玉宇。

    帝宫。

    她的家,她的生长之地。

    脑海中响起微弱的声音。

    那是阿婴不愿说的,也是那只狐狸精在死前,用尽最后一点法力告诉她的话。

    天道恒转。

    亏欠的,她将补偿。

    而欠她的……也必将讨回来。

    过了足有半年多,边界地依然没消息过来,但是无名回来了。

    此行的主要目的是带着和谈的阶段性进展和魔族开出的条件,向帝宫中的天帝汇报成果。

    他记得龙王的吩咐,进宫前,先回了苍龙王宫一趟。

    即使有太子坐镇,龙王依旧不放心,命人严加看管六道轮回台,生怕一不小心王后又跳了下去,这还不算,非要无名亲自看一眼,确保人还在苍龙王宫,他才能安心。

    宫人说,王后在东宫,陪太子读书。

    无名本想悄悄看一下就走,可正巧碰到几名侍卫抬着电视机过来,见到他,下意识的就请安了。

    于是躲不开。

    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单膝跪地:“见过王后,太子。”

    “起来罢,不必客气。”苏兰握着阿婴的小手,写完一个字,抬头看着他,笑了笑:“不叫我苏兰小姐了?”

    无名尴尬地站在一边,不作声。

    所幸苏兰也没继续捉弄他,低头对阿婴道:“电视怎么搬到你宫里了?我分明叫人抬去凤宫。”

    阿婴淡定答道:“你一个,我一个,公平。”

    苏兰拧眉:“……不行,等你父王回来了——”

    “你哄哄他。”阿婴头也不抬,在纸上乱涂乱画:“再说我又不整天看,偶尔休闲一下。”

    苏兰道:“只能晚上看。”

    阿婴拖长了调子:“哦……”

    苏兰站了起来,盯着电视屏幕看了会儿,回头:“阿婴,先别画了。招点雷电下来,看能不能给电视通个电。”

    阿婴翻了个白眼,袖子一挥:“阿娘,你是神仙。”

    苏兰怔了怔:“……总是不知不觉就忘记了。”

    阿婴跳下椅子,跑去看电视。

    苏兰走到无名面前,开口:“你既然有空回来,看来他一切都好。”

    无名谨慎道:“陛下一切安好,请王后放心。”

    苏兰点头,静默片刻,问道:“议和怎么样了?”

    一向对战事漠不关心的王后,忽然过问议和进展,无名微感惊讶,答道:“魔族此次也算诚意十足。若能止战,对神魔两界而言,都是一件极大的幸事。”

    只是……怕是最终依旧功亏一篑。

    往年,也不是没有魔族极有诚意,提出议和的时候,然而每一次,都被帝宫否了。

    帝宫那一位的心思,四王有谁不知,这一次若不能成,先不说陛下,另外三王定是不肯善罢甘休的。

    这些自然无法与王后说起。

    苏兰抬起手,指尖凝着透明的灵力,虚空画了一个结界,隔绝与外界的联系。

    无名皱眉:“王后——”

    苏兰打断他,对着他摊开掌心:“文书呢?”

    无名犹豫了会儿,隐约猜到什么,又不敢置信,沉默地将文书放进苏兰手里。

    苏兰看了看,颔首:“你不必进帝宫,就在这里住上两天,我会给你答复。”

    无名迟疑:“王后,事关重大,是否先请示陛下?”

    阿婴一直在捣鼓他的遥控器,闻言嗤笑了声,插话道:“无名叔叔,你答应就是了,话这么多作甚?阿娘想做的事情,总有我担着,我担不起,还有父王。安心啦!”

    无名沉默良久,终是点下了头。

    深夜。

    帝宫仙境。

    太子沐浴焚香,例行祝祷,希望神魔两界议和诸事顺利……起身回房时,双眉紧蹙,面色凝重。

    其实他太清楚了,即便前方一切谈妥,父皇也不会应允。

    然而,今次不同往日,早有传言说四王中,除了龙王的态度尚且不明朗,其余三王早有怨言,这般无休无止的打下去,何时是个头。

    四王一乱,后果谁能承担?

    父皇却总是听不进谏言。

    他盘腿坐于榻上,双目闭上,苦笑——父皇自私又多疑,近年来更是愈加刚愎自用,如果到了不得已的时候,天庭文武百官无人出声,就只有他这个父皇视作懦弱无能的太子,以死进谏了。

    “哥哥。”

    尚未开始打坐,突然听见自幼宠爱的妹妹声音,太子又惊又喜,睁眼道:“素澜,你怎么来了?本以为下月父皇赐宴之前,断然见不到你。龙王没关着你么?”

    苏兰斟了一杯茶,递上给他:“没有。”

    太子笑道:“来的正好,你嫂子正想你呢——”

    苏兰笑了笑,摇头:“此次前来,我有些话想同太子哥哥私下说。”

    太子接过茶盏抿了口,拍拍身边的寒冰玉榻:“坐。哥哥许久没见你了,你出嫁后,咱们兄妹也没能好好说过话。”

    所有帝女中,苏兰最为年长,与他年龄相近,自小一同长大,自然也最为亲密。当年赐婚的旨意一到,苏兰到处苦苦求人,他实在心疼,便硬着头皮向父皇求情,挨了一顿痛骂不说,还罚了他好些。苏兰嫁入苍龙王宫,越发沉默,偶尔回帝宫,也只是与太子妃闲谈几句,渐渐便疏远了。

    苏兰在他身边坐下。

    太子笑问:“你怎么躲过宫人耳目的?”

    苏兰淡淡道:“从前,我与楚修到处避开人相会,自然到处隐蔽的小路都认得。”

    太子噎了一会儿,不想她这般坦白,重重叹了口气,摸摸妹妹的长发:“澜澜……算了罢。这么多年了,龙王……他也不坏。”

    苏兰微微一笑:“嗯,他很好,只是我从前不知道。”

    太子稍稍放下心,正想接着劝几句,忽的停住,神色肃穆:“他既放你出来,你……先别回去了,就在哥哥宫里住着,听到了吗?”

    苏兰不答,轻轻道:“那时候……只有哥哥愿意替我说话,我……很感激。”

    太子心中酸涩,强笑道:“说什么傻话?我们是兄妹。”

    苏兰低下头,声音更轻:“你叫我不要回去,为什么?怕议和不成,父皇阻拦,龙王会起反心么?”

    太子一愣,苦笑:“你都知道了,还问什么。”

    “他不会反。”苏兰低垂眼睑,手指攥紧,声音苦涩:“即使违背本心,即使兄弟反目,他也会守着天庭,直到最后——可我不能让他这样。哥哥……”抬起头,指尖凝起结界,如蛛网般笼罩住东宫这一角:“……你该即位了。”

    太子如遭雷击,整个人定住。

    “父皇的为人,你知我知。我从前觉得他宠我,众多姊妹中,总是优待于我,但在他的私心面前,我算得了什么?罢了,这也没什么好埋怨的。可他迟迟不愿议和,到底顾忌的是魔族狼子野心,亦或是……忌惮四王势大,功高震主?”

    太子怔怔地看着这个自小看大的小妹,突然觉得……她越发陌生了。

    素澜公主擅诗画,琴艺,却从不过问朝堂政事,更不喜打打杀杀的纷争。

    身为尊贵的天选帝女,她是帝宫仙境一道素雅的风景,是那枝头绽放的桃花,是瑶池终年温润的水……无关金戈铁马,无关血雨腥风。

    太子忽然闭了闭眼,素来儒雅温和的眼眸含了一抹怒气,咬牙道:“龙王到底对你做了什么?这些年来,你在苍龙王宫吃了多少苦,才会变了如此之多?”

    苏兰道:“他待我真心,我便也护着他,不负他。”看向脸沉如水的太子,目光坦然:“四王一乱,天庭失守,必然酿成弥天大祸。便是为了万千生灵,你也该考虑清楚,再者父皇修为不济,早应下凡渡劫,他能安然无恙许多年,凭的什么?……别告诉我,你一无所知。”

    太子脸色一白,别开脸:“你那孩子……确实可怜。”

    苏兰起身:“恶人我来当,不需费一兵一卒,流一滴无辜者之血。”展开文书,放在太子面前,沉静道:“哥哥,我要一个答案。”

    清晨,无名写了一封信,告知龙王将晚两天回去,但苍龙王宫一切皆好,不必担忧,将信系在灵鸟的腿上,让它先行带去。

    用过早膳,王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