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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云朝坊这种地方,晚上吵吵嚷嚷,上午则是安静的就和没有人一样,每个房间横七竖八睡着年轻女孩儿们,龟公老鸨就地抱着柱子,打着瞌睡。

    林苏瓷一觉天大亮起来,门一开,婉儿一头栽了进来。

    “哎哟!”婉儿后脑勺直接砸到了林苏瓷的脚背,睡得『迷』『迷』瞪瞪的她『摸』着嘴角慢吞吞爬起来,“你们起的也太早了吧。”

    林苏瓷扶着婉儿,委婉指了指窗外金灿灿的阳光:“的确有些早,还没到午饭时间呢。”

    “哈哈哈……”婉儿透过林苏瓷看见薄薄刺绣竖屏后,宴柏深穿衣的身影,干笑了两声,伸了个懒腰,拍着自己脸颊清醒过来。

    “小弟,你去问问那位大人想吃什么,我去给弄。”

    “柏深柏深,你吃什么?”林苏瓷扭头。

    “随你。”

    随的意思就是跟着林苏瓷吃。这个话他爱听。

    林苏瓷立即掰着手指头报数:“先来一碟炸鱼干,再来一盘红烧鱼,一份生鱼片,然后给柏深一碗碎鱼粥。”

    婉儿还真把自己当丫鬟使唤,主动去张罗了早膳。

    过了中午,楼子里渐渐热闹了起来,婉儿可不敢继续蹲在门外头守门,讪讪进了屋里来。

    这个已经被鸠占鹊巢的屋子完全变了样,楼子里轻浮的种种具是不见,坐在堂中的师兄弟俩衣衫整齐,头挨着头,小声嘀嘀咕咕这些什么。

    林苏瓷率先抬头看了眼婉儿。

    “师父说了,让我跟着婉儿去风烬领域。”这事儿昨晚就说过一次,林苏瓷提出来后,毫不犹豫道,“柏深,咱们都去呗?”

    反正现在大魔君宴然当道,修真界也快『乱』了,躲到风烬领域去,也不失为一个良策。

    “可。”宴柏深一点犹豫都没有,几乎是林苏瓷刚提出,他就点头答应了。

    林苏瓷欢呼着准备,而婉儿苦着脸,却是如遭雷劈。

    此地不宜多待,留下婉儿暂且收拾她的东西,宴柏深跟着林苏瓷,回去那个林苏瓷待了三年多的院子。

    白日里去走,林苏瓷都快要昏了头。他昨夜被追着『乱』跑一通,几乎『摸』不清金家院子的方向。

    裹着黑『色』斗篷的宴柏深跟在他身后,随着他散漫的步伐,任由他东转西走,嘴角依稀有一抹弧度,那双眼,紧紧注视着前面自言自语的少年,沉寂了三年的温度,逐步浮起。

    “就该是这边才对……”林苏瓷几乎花了一个多时辰,快要把主街来回走了两边,才『摸』到了一个绑着红线的巷子口。他松了口气,伸手指了指,给宴柏深得意地说道,“亏着我昨儿聪明,留了个记号,不然还真找不回来。”

    “嗯,你聪明。”宴柏深今次的态度逐渐恢复了当初,没有昨夜初见时的陌生。他态度温和如故,一如既往地顺着林苏瓷的话吹捧着他家猫崽子。

    巷子里进去就好找多了。那金家院子破败不堪,脱了漆的朱红大门门环都掉了,林苏瓷花了大力气才推开来。

    他生活了大半年,又闭关了三年的院子,就这么随着门的推开,展现在了宴柏深的眼前。

    林苏瓷要去收拾东西,被宴柏深拽着了袖子。

    “告诉我,你在这里是怎么度过的。”宴柏深的声音略有沙哑。

    “怎么度过的……”林苏瓷抠了抠脑袋,恍然大悟。

    他反手拽着宴柏深,在杂草丛生的荒废庭院跑过,木质的沿廊经过几年的未曾修缮,已经有些腐朽,踩上去跑时,发出了很大的嘎吱声。

    脱了漆的木柱,破了纸的灯笼,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两旁,未得到很好侍养的娇花败了一地。林苏瓷牵着宴柏深,大步路过一间一间满是灰尘没有人烟的空房间,长到半人高的草叶穿过木质沿廊的分析,挡在沿廊中间,被林苏瓷抬手拨到一边去。

    “我和师父住在这里。”再往前,是林苏瓷昨天打扫过的房间。虽然还是充满着破败之感,里头的蜘蛛网和灰尘大体都扫弄过一边,他也拎了清水来,擦了桌子。

    失去门栓作用的房门被风一吹,嘎吱一声自己就开了,根本不用林苏瓷去推。

    宴柏深抬步走了进去。

    房间不大,摆着一张榻,一张屏风,落地灯盏还保持着古朴模样,并未被破坏。

    破纸窗户下,是唯一被擦洗干净了的案桌,上面还有不少符纸,笔墨纸砚堆放在一侧,案桌上腾出来了一块位置,上头扔了一张皮草,『毛』茸茸的。

    林苏瓷指着桌子笑眯眯道:“看,这就是我的床。”

    “我那时候又不得变回人身,本来师父想带着我睡,可是他睡觉翻身,差点把我压死,我就在这里筑巢了。”

    林苏瓷伸手拍了拍那张软绵绵『毛』茸茸的皮草,感慨道:“这还是当时二师兄去狩猎来的六角鹿和赤兔,他要给我骨架,我都没要,就留了皮,睡起来特别舒服。”

    一边说着,林苏瓷回忆着几年前的窝,摇身变成猫崽,跳上案桌,熟门熟路在皮草窝里转了个圈盘下,窝成一团。

    小猫崽翠碧的眸子舒服地都瞌上了,大大伸了个懒腰,一脸惬意:“真舒服啊~”

    宴柏深垂眸看着他,窝里的小猫崽身体放松,四只爪子翻出了梅花垫,粉扑扑的,肉嘟嘟。

    他伸手捏了捏:“嗯,舒服。”

    林苏瓷大方地很,任由宴柏深捏了会儿。未了又被抱在怀里,『揉』了『揉』他的『毛』『毛』。

    “我在这里住了只有半年左右,”林苏瓷躺在宴柏深怀中,爪子扒拉着他的袖子,宴柏深漫无目的走着,那双眼细细将这个院子一点点打量,想要把崽子不在他眼前时,生活过的地方记住。

    “婉儿姐姐,还有浅浅姐姐,她们白天没事了会来陪我,我们当时在学着写话本,还写完了好几本呢!”林苏瓷得意洋洋指挥着宴柏深进去了一间破败的屋子。

    屋里头灰尘满满。

    宴柏深抬手捏了个诀,罩住了他和猫崽子。

    “看,就在这儿!”

    房间之中,凌『乱』的摆放着几张案几,上头还堆着不少纸张。砚台里的墨早就凝结成壳,粘着笔尖,固定在三年前的某一个瞬间。

    林苏瓷跳下来,重新化作人形。他走到案几边看了两眼,给宴柏深比划道:“这里是我的位置,我一般都是坐在上面,指挥婉儿姐姐和浅浅姐姐,有时候,阿霜姐姐和傲哥也会来。”

    “这是婉儿姐姐的位置,她的字写得很好看,一般我口述,她执笔。”林苏瓷拍了怕旁边堆满了纸张的案几,上面还有不少干枯的墨迹。

    “浅浅姐姐研磨的时候,还会出各种主意。我反正是对浅浅姐姐特别服气,她什么都敢想。”林苏瓷指了指另一张桌子,“喏,这个是阿霜姐姐画画的地方。她画的画,保准比外头世面上的春|宫图都还要好看!”

    小猫崽高昂着头,骄傲无比。

    宴柏深一路听到这里,嘴角的那抹微笑终于挂不住了。

    他目光深深:“……春|宫图?”

    “是啊,”大大咧咧的林苏瓷根本没有发现他身后宴柏深幽暗的目光,在里头翻了翻,找出一张边角微微泛了黄的图来,翻开看了眼,感慨,“瞧瞧,阿霜姐姐的这个画,活灵活现,让人一看就得赞叹她灵巧的心思,能把五个人安排的清清楚楚。”

    宴柏深看清楚了那幅画。他眼角的肌肉忍不住抽搐了下。

    这是什么东西?

    林苏瓷还捧着画叹息:“可惜了阿霜姐姐平日里为了加速修行,很少有时间过来画,半年的时间,画的连十张都没有。”

    宴柏深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听起来你还很遗憾?”

    “可不是,”林苏瓷对阿霜的画工很是推崇,“你都不知道,当初有个修士来找阿霜姐姐的时候,看见了她画的画,直接掏了三千灵石卖了去!三千灵石!”

    林苏瓷羡慕不已:“若不是那个时候我无法化形,定要拜了阿霜姐姐为师不可。”

    说着,林苏瓷也不气馁:“不过也无妨,我早先就和阿霜姐姐说好了。等我出来,就去拜她学画。”

    宴柏深看了眼画,看了眼猫,忍耐:“学画,画这个?”

    五个人不同体位『裸』|『露』而充满『色』|欲的……春|宫图?

    阔别三年有余的手痒,让宴柏深伸手捏着林苏瓷的脸颊拧了拧:“嗯?”

    林苏瓷拼命拯救自己脸蛋儿:“当然了!这可是钱!画一幅三千灵石!三千呢!”

    宴柏深的手被林苏瓷掰开了。

    他反省了下自己。哪怕过了三年多,猫崽还是那个没有长大的崽儿,哪怕看见这种东西,心里头想的都是如何换钱。

    如果宴柏深提早知道,当初轻缶和师门里的贫穷气息会给林苏瓷造成这么大的影响,他说什么也要把崽子用灵石砸到对钱没有概念。

    可惜,现在迟了。

    林苏瓷『揉』了『揉』自己通红的脸颊,忽地却笑了:“柏深,你好久没有捏我了。”

    当初的时候,他哪天不把宴柏深气一通,捏脸,捏爪子,捏尾巴,宴柏深有时候气急了,还把他翻过来一顿揍屁股。

    也只有宴柏深会这样了。

    也只能有他这样了。

    林苏瓷被捏了脸,还乐得笑,一口尖尖的小白牙,清晰可见。

    宴柏深都不知道该气他心大,还是该笑自己想太多。

    罢了,还是那个傻猫。

    也好。

    院子并不大,林苏瓷带着宴柏深绕了一圈,喋喋不休把他所有的生活点滴都讲了一遍。宴柏深竖着耳朵,专心听着他不曾参与的过去。

    未了林苏瓷带着宴柏深去他闭关三年的修室。

    那修室外三层内三层的,重重叠叠。

    林苏瓷带着宴柏深下着楼梯,抱怨道:“当初我就觉着这里太隔绝外边,哪来的这么多门。可娘……啊呸,金前辈就说,必须要彻底把我隔在里头才行。”

    三层的门以此推开,『露』出了里头活动范围并不大的修室。

    “我这三年就老老实实蹲在这。根本没有时间的感觉,醒了就开始吸收『药』气,直到昨天,才彻底吸收完毕。”

    简单的修室,墙面有镶着几颗照亮的明珠,一张矮榻,一个几丈宽的浴池,墙面挖了几个洞,里头堆着不少猫粮猫玩具。

    宴柏深一路走来,很是沉默,直到把这个修室彻底打量了一遍后,喃喃低语:“难怪……”

    “嗯?”

    林苏瓷抬手去『摸』磨牙棒,没听清宴柏深的话,他茫然回头。

    宴柏深却没有告诉他,只将这个地方牢牢刻印下来,淡淡道:“走吧。”林苏瓷又抱着一捧吃的出来,随手塞给宴柏深一根磨牙棒。

    “里头加了肉糜,二师兄专门去狩猎来的麂鹿,肉质特别鲜嫩,好吃么?”

    林苏瓷自己也含了一块,吃得可香了。

    只要他手上有什么,习惯『性』反手就给宴柏深塞一口,这个小习惯,他一直维持着,只是宴柏深已经有三年多的时间,没有经历过他的亲密了。

    宴柏深微微一怔,嘴里一点点甜慢慢顺着舌尖扩开。

    “好吃。”他沙着声音。

    两人离开了修室,宴柏深站在楼梯上,回眸看了眼。

    就是这一层一层封闭的气障,隔绝了他的感知。

    他抬手,给这里打上了一道禁锢。

    既然要走,林苏瓷就得把这些东西先收拾了。他的东西不多,当了三年多的猫,要衣服没有衣服,要钱没钱,赤|『裸』『裸』的就一个人,思来想去,最后带上的也就是那一堆吃的和话本『插』画。

    林苏瓷还振振有词:“要是我们没有钱了,卖了就不用去沿街乞讨了。”

    谁知这话引起了宴柏深的注意:“什么乞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