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第 35 章 薛殊的网

    船还在河上飘荡。我百无聊赖,时常去骚扰薛殊。

    因为上次的血案,所有人都对犯罪现场甲板望而却步,必须要路过的时候都目不斜视,绝不多看一眼。唯有我们太上皇不为所动,淡定地踩着被自己杀死的人的血迹看书,边看边安详地喝着他那泡了枸杞的茶,享受退休生活。

    对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的我,他只当看不见。

    我坐在他旁边,叫他:“王老爷。”

    他不理。

    “陛下。”

    “太上皇。”

    “父皇。”

    叫到这声,他终于抬眼,卷起书本敲我。

    我嬉皮笑脸地躲过了:“我就问几个问题,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

    “说。”

    “马上就要到岭东了,你给我讲讲我们到了究竟要做什么,让我准备准备……我们该不会要去刺杀靖王吧?”

    “只是去见一个人。”

    “谁?”

    “见了就知道。”

    跟薛殊交流真的费劲。但我发誓,今天一定要从他嘴里撬出点东西来。

    “其实,从一开始,你的目标就是靖王对吗?”

    “对。”

    “是不是因为他有钱?”www.

    “可以这么说。”

    我摇摇头:“靖王并没有做什么错事,你这样谋财害命,不太好吧?”

    恭亲王说过,靖王根本没有谋反的动机,也没有那个想法。他已经接受了薛殊分割封地的命令,不消十几年,岭东道就会被他的子孙分得支离破碎,不会再对中央产生威胁,若非图他的财富,大可不必除掉他。

    “我给过他很多路,可他偏偏要走最坏的那一条,”薛殊依旧在看书,头也不抬地说,“三万私兵,足诛九族。”

    我翻白眼:靖王为什么不甘完全交出兵权,你心里没点数?如果不是你残暴,人家会给自己留这种退路吗?

    薛殊似乎能看穿我的心思:“做人,最忌摇摆不定。他既存了防我之心,便该招募更多兵马,拥兵自立;他若要臣服我,便该安分守己,尽心忠君。两头好处都想要,既无魄力,又贪小利,到头来,只会落空,”说到这,他笑了一声,“身处高位,目光却短浅。十三年前,他已经如此。”

    听到这里,我来了兴趣:“你当年到底是怎么说服他释权的?”

    是不是绑架人家全家了?

    “许之以利。”

    “什么利?”

    “说了你也不懂。总之,是钱。取之不尽的钱。”

    他这么说,我就有点明白了。薛殊极为小心眼,小时候受的欺负一律百倍千倍地报复,他羽翼未丰时为了推行政令,跟钉子户靖王服了软,给了他好处,现在强大了,秋后算账,第一个就拿他开刀。

    我听得有点后怕,心想,薛殊这家伙看起来潇洒,其实私下里绝对有记仇小本本,供他择日打击报复。我应该不在他的死亡笔记上吧?

    走神想了半天,才把思绪拉回来,重新回到正题上。

    国库亏空不小,即便抢劫了富人,充公了靖王的财产,也只能填充一时,迟早还要花光,难不成以后就一直靠加税和抢劫来补缺?再说,就为了这一次的进项,人民,官员,贵族,全都得罪完了,怎么想都得不偿失。

    而且,如果真的只是要除靖王,那收税这一步大可省略,让恭亲王假意谋反,到了河西之后趁他不设防,以讨伐他私自屯兵为名直接开打也未尝不可。

    经过我研读史书,以及这段时间和薛殊相处的经验来看,事情绝对不会这么简单。

    他藏的那一手究竟在哪里?

    我见他今天难得这么坦诚,便壮着胆子问:“你退位,不会只为了做这一件事吧。”

    薛殊沉默了好一阵子。

    他说:“管好你自己。”

    *

    行船第十五日,我们准时到了岭东道的首府奉安。

    奉安这座城妙极。泽江,清河,澄河,三水交汇于此,城里河港交错,水路比陆路多。到处是缠缠绵绵的弯月小桥,小舟从桥下过,艄公用绵绵软软的调子唱着歌。

    空气润润的。不论走到哪里,总能听到水声潺潺,河两旁的小楼墙壁斑驳,长着青苔。

    处处秀气婉约,拼在一起,却着实大而繁华。奉安城向东几十里有胤朝最大的海港。这个港口是胤朝和海岛七国最重要的贸易口岸,岛国人将他们国内上好的珠宝、香料和新鲜的特产水果运到奉安,许多内地的客商都来此采买,是而这里有许多市场,日夜不停歇地交易。乘舟走在水道上,几十米就有一个台阶,上去便是四通八达的集市的各个入口,十分方便。

    王富贵老爷在此地自然也有房产,是坐落在湖心岛上的一处幽静小筑。

    我们乘舟登岛,正在沿着幽静的小径往宅院处去,忽听见一阵琵琶声。

    曲子好,弹奏人的指法也好,令人闻之一振,忍不住要跟着哼唱。

    但,这里怎么会有人奏乐?我下意识地转头去问身旁的顾判,发现他脸红了,阳刚硬朗的面庞上露出了怀春少女的微笑。

    吓得我没敢问。

    我把目光投向其他人,结果更惊悚了。

    见鬼,所有的暗卫都露出这种离奇的怀春笑。

    仔细一看,发现他们今天有点不一样。

    所有人都换上了服帖又整齐的新衣裳,纤尘不染的靴子,而且明显都洗了头刮了胡子,甚至还有人抹了头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