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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胤禛进宫的事情,那拉氏也很快就知道了,宫里头的说法是德妃病了,但寻常生病也不至于半夜三更开宫禁让胤禛进宫,何况那拉氏知道这母子的关系并不好。

    这一折腾,大半个四贝勒府的人都醒过来,连年仅两岁的长子弘晖也似乎感觉到气氛不对,任乳母怎么哄都不肯睡,那拉氏无法,只好牵着他到前厅。

    胤禩也没睡着,这时正与府中幕僚沈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八叔。”弘晖还在牙牙学语,但已经能够自己走路。自从发现走路的乐趣之后,他就不肯让人抱着,非要自己走,偏生白白胖胖,身上衣裳又多,走起路来难免蹒跚不稳,让人忍不住想逗弄一番,连胤禛对着这长子时,也板不起脸来。

    “弘晖过来。”胤禩笑着伸出手,弘晖立时走过去,扑进他怀里。

    他对这个经常上门,间或还会送他小玩意的八叔,自然是印象深刻。

    沈竹见那拉氏也走了进来,忙起身告退。

    “四嫂无须忧心,德妃娘娘想必不会有事的。”胤禩这话自然是建立在自己已知历史的基础上,但那拉氏只是将它当成安慰之辞,勉强一笑。

    “若天明时爷还未回来,我便递牌子进宫看看罢。”

    “八叔,好香。”弘晖没有大人们的烦恼,也浑然不知道其他人为什么烦恼,他伸长了鼻子使劲嗅嗅,又将脑袋埋入胤禩怀里拱来拱去。

    小孩子总是特别敏感。胤禛本身有差事,又不是当慈父的料子,纵然对弘晖疼爱,也不会表现得太过火,相反之下,这个总是温柔笑着,还会抱他的八叔,反而让他觉得亲切。

    胤禩抱起他坐在自己腿上,笑道:“八叔身上又没有放熏香,怎么会香?”

    弘晖咯咯直笑,也不回答,搂着胤禩的脖子,亲热无比。

    胤禩怀里抱着弘晖,忽而想起这侄子若无意外,应是康熙四十三年薨的,他一夭折,四嫂这仅有的一子也没有了,从此膝下空空,再也没有出过子女。

    眼下见弘晖活泼可爱的模样,又想到自己前世的儿子弘旺,心下不由泛起一些怜惜,深宅大院里妻妾争宠,勾心斗角并不少见,虽然明面上弘晖是急病而死,但内情如何,谁也说不清楚。

    那拉氏看着这对宛若父子的叔侄,眼神黯了一黯,起身笑道:“我去厨房看看,准备点吃的。”

    话刚落音,外头便有人喊道:“爷回来了!”

    那拉氏忙迎出去。

    “爷回来了。”

    胤禛点点头,满心疲惫,不想多言。

    那拉氏见他眉宇间并没有忧色,知道德妃并无大碍,也不多言,回屋带着弘晖先离开,将厅堂留给兄弟二人。

    “德妃娘娘没事吧?”看到他的表情,纵然心里有数,这句话也还是要问的。

    胤禛拿过放在桌上的毛巾抹了把脸,淡淡道:“没事,太医说气血不足,多休养便可。”

    “皇阿玛也在?”

    胤禛摇头:“只有我和十四。”

    胤禩沉吟道:“平日里后宫娘娘生病,虽也有进宫探视的,但一般宫禁已下,除非十万火急,否则不会破例,听四哥所言德妃娘娘并无大碍,皇阿玛怎会让你深夜进宫?”

    胤禛本还沉浸在方才情境中,一股脑的心灰意冷,此刻听他一说,不由一愣。

    “你是说皇阿玛有什么用意?”随即又摇摇头,“母妃素来得圣眷,皇阿玛因此破例也没什么。”

    胤禩想到的却是另外一桩,两年前惠妃同样也是突发急病,那会儿大阿哥正随驾在木兰围场,康熙却并没有让他先回京探视,这一次……

    “想来是四哥平日里办差勤恳,皇阿玛对你另眼相看了。”

    胤禛听到这句话,想及胤禩被卸了差事,不由一动,向他望去,却见胤禩脸上并没有失落伤感,这才放下心来。

    “这话不要乱说,若被大哥听到就不好了。”

    对那个位置,说从来不动心是假的,但如今太子与大阿哥相争,自己上头还有个三哥,胤禛本来就没有抱太多奢望,与其遥想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不如脚踏实地做好眼前的事情。

    胤禩笑道:“这里只有我们兄弟俩,隔墙无耳,四哥今可放心。”

    他本是温文尔雅的相貌,此时笑起来却带着调侃随意,脸色在烛火映衬下似乎多了几分桃色,看得胤禛心中一荡,忍不住握住他的手。

    胤禩原是不置可否的,忽而又想起方才两人在房中缠绵的模样,不由脸上一热,移开视线,手却没有抽出来。

    一时间厅内寂静无比,衬着远处遥遥传来的打更声,胤禛只觉得心头前所未有的宁静,刚才在宫里所受的种种委屈不忿,俱都不复存在。

    翌日一早胤禛便上朝去了,夜里经过德妃的事情,也没能休息多长时间,好在灌了一盅参茶,不至于在朝会的时候打瞌睡。

    他前脚刚走没多久,胤禩也回府了,他没有让人通报,廷姝这会儿没起身,迷迷糊糊里听到胤禩来了,这才慌忙起来洗漱更衣。

    “你再多睡会儿吧,是我回来早了。”胤禩按住她,在床头坐下,随手拿起一本她放在枕边的书翻看。

    廷姝微红了脸。“是我贪睡了,以为爷没这么快回来。”

    胤禩叹了口气:“我昨天从宫里回来,就去了四哥府上,有件事还没来得及和你说。”

    廷姝察言观色,小心道:“爷但说无妨。”

    “做买卖的事情,只怕是不成了,皇阿玛当众训斥了我,昨天我跟四哥说了,铺子先让四嫂他们帮忙打理,日后有机会再要回来,只是委屈了你,原先你那两间铺子,现在也要先转手了……”

    廷姝心中一痛,却仍笑道:“爷说哪里话,什么我的你的,廷姝的东西就是爷的东西,买卖做不成,咱就不做了。”

    话虽如此,她心里还是有怨言的,却不是对着胤禩,而是对康熙。

    当初待字闺中的时候,她就已经听说许多宗室贵人,家里不仅有庄子,有的还会放租或者开铺子做些买卖,就连自己家,名下也有几个铺子。虽然有旗人不经商的规定,但那也不过是对着平头百姓,康熙从来没有因此过问苛责过,怎的到了自己丈夫这里,就成了被训斥的理由。

    胤禩拍拍她的手。“嫁给我,委屈你了……”

    话没说完,嘴已被按住。

    “能嫁给爷,是我的福分,这种话爷以后莫要再提了。”

    胤禩见她如此,心中愈是柔软了些,笑道:“你放心,来日方长,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两人说着话,天色也渐渐亮起来,外头陆九来报,说沈先生请爷过去。

    胤禩应了,又与廷姝说了几句,这才起身离开。

    廷姝看他走远了,让丫鬟佳期关上门,自嫁妆箱子里取出一个匣子,又拿了钥匙开锁,从里面拿出一叠银票。

    佳期是廷姝从娘家陪嫁一起过来的,素来亲近得力,此时见了,不由惊呼起来。

    “主子,这是嫁妆银子,您……”

    “别声张!”廷姝低斥了一声。“你拿去给账房便是,千万不许告诉爷!”

    佳期咬了咬下唇。“是……”

    沈辙如今在八贝勒府里,吃得好睡得好,不必为生计奔波,不时出门散心,没有什么烦恼挂心,连带着整个人看起来也多了几分潇洒惬意。

    “子青现在是越来越有名士之风了。”胤禩笑道,心里倒有一点羡慕,只是自己一日生在皇家,便不可能如他一般。

    “八爷见笑,这也是八爷大恩。”沈辙拱手,随即敛了笑意。“沈某听说昨日八爷进宫受了皇上训斥?”

    胤禩点点头,现在沈辙算是半个谋士,他也不隐瞒,将昨日情形说了一遍。

    沈辙微皱起眉,沉吟半晌,方叹道:“按说起来,皇上待您冷淡,是从您查了江南之案回来,但看江南一行,有功无过,皇上何以突然之间就对您不待见起来,这其中可有什么缘由,是先前没有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