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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情侣茶店

    大宅里,京城都城隍庙的黑无常抬手一甩勾魂索,便将老人的魂魄轻轻松松地勾了出来。

    老人缓缓睁开眼,就见到自己面前站着一个矮胖的漆黑身影,头上戴着一顶高帽,手里牵着一条锁链,锁链的末端绑缚着自己的手。

    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转过头,便看到了躺椅上的另一个自己。

    黑无常漫不经心地站在原地,等待老人哭着喊着说自己不想死,毕竟这已经是看惯了的,基本上每个魂魄刚死的时候都要来这么一遭。

    可谁知道老人只是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就表情平静地转过头,对黑无常报以一个礼貌的微笑,“好了,我们走吧。”

    矮胖黑无常看着他,很意外,“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知道。”老人点点头,笑容很淡定也很从容。

    “那你没什么想说的?”黑无常不解。

    老人摇摇头,“这辈子将女儿养大,看她嫁得好,还有了一个美满的家庭,我也没什么好牵挂的了,而且妻子还在下面等我呢。”

    而且老人没有说的是,前两天他以为自己寿限到了,找那个小天师说想要续命,只不过是女儿快要临盆了,他想活多几天,等女儿顺利地生产,他再看一眼外孙女,就真正地圆满了。

    谁知道他顺利地活到了现在,还看到了幸福的女儿一家,这一下,他是再也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了。

    所以,他才能够如此淡定地与黑无常交谈,如此平静地面对自己的死亡。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留在这儿再看女儿女婿最后一眼,可以吗?”老人见黑无常似乎挺好说话,于是就小心地提了一句。

    黑无常觉得这人挺奇特,于是点了点头。

    老人看了外边一眼,又看了看黑无常,“不是说黑白无常一同行动,为何只有您一个?”

    “他有事,一会会来。”黑无常下意识地答了一句,回过神又蹙蹙起眉,“这不关你的事,不要多问。”

    “抱歉。”老人点点头,见黑无常不再理他了,就走到一旁,一件一件地开始抚摸生前陪伴过自己的东西,以作最后的回忆。

    ……

    另一头,白昭乾和陆澄身体一僵,浑身上下都紧绷起来。

    尤其是白昭乾,他只觉得那只手冰得刺骨,丝丝寒意顺着肩头钻入四肢百骸,几乎要把他的血液都冻得停滞。

    那只白色手掌的主人见两人僵着不动,轻轻捏了捏白昭乾的肩头,“喂,发什么呆呢,不是说有情况么?”

    说着他又回过头,看自己身后的人,“范范,昭昭好像傻了。”

    白昭乾听着那熟悉的称呼,终于意识到了这声音的主人是谁,僵直的肌肉重新回归了掌控,他大口大口地喘起了气。

    刚刚他真的以为自己和陆澄被京城城隍庙的那个白无常给发现了,心都凉了半截。

    “你吓死我了。”白昭乾拍着心口,对谢必安道。

    谢必安一脸无辜,“不是你叫我来的!”

    “算了算了。”白昭乾摆摆手示意这不重要,眼下还是先看看里面的情况,于是他大致和谢必安还有范无咎讲了一下刚刚他和陆澄看到的事情。

    “你怎么看?”白昭乾问谢必安。

    谢必安想了想,“这老人家倒还是挺看得开的那一种,只不过我怎么从觉得他的反应……”

    “总感觉他知道什么,是吗?”白昭乾将话续了下去。

    谢必安点点头,又仔细问了问刚刚的情况。

    白昭乾将情况说了,谢必安想了想,抬手朝黑雾里一挥。

    白昭乾就见到一道细小的金光没入了黑雾之中,而后谢必安似乎在感应什么,皱起了眉头。

    再次抬起脸,他已经面沉似水。

    接下来谢必安说的话,让白昭乾和陆澄都愣住了。

    “那个老人,他十天前阳寿就已经该尽了。”

    “你刚刚是去探测那老人的寿数了?”陆澄已经猜到了面前一黑一白两人就是谢必安和范无咎了,一直在旁边安静地打量传说中的真·黑白无常,此时听谢必安这么说,就下意识地回应了一句,“不会被那个无常发现吗?”

    “同为无常,我的等级是最高的,自然有压制他的方法。”谢必安示意这个不重要,反问陆澄道,“昭昭和我说你和那个老人接触过是吗,他当时找你续命?”

    陆澄答道:“对,当时他托人把我请到这里来,和我说他应该快要死了,有没有办法替他续命,他还有些心愿。”

    白昭乾点点头,表示陆澄也是这么告诉他的。

    谢必安和范无咎交换了一个眼色,又问陆澄,“只有这些吗,还有没有别的细节?”

    “唔,其实我都没说几句话,告诉他寿命是天定的,是绝对不可能人为更改之后,他就让管家送客了。”陆澄说着说着,突然又哦了一声,似乎想起来什么,“对了,他当时有句话只说了一半!”

    “是什么?”谢必安追问。

    “呃,好像说的什么‘那他为什么又’?”陆澄皱着脸抓头发,显然他记忆也不是很深,“还是别的什么来着,反正大概是这么一句话。”

    那他为什么又?

    “这话怎么没头没脑的。”谢必安也没听太明白,“‘他’是谁?”

    白昭乾下意识地回头,才发现封弑不在这儿,一时间有些后悔没把人带来。

    那家伙比较聪明,看问题也独到,要是他在,估计能给点线索。

    谢必安和范无咎讨论了两句也没什么灵感,陆澄一根筋就更没什么能帮上的了,于是一人两鬼都转头,去看白昭乾。

    白昭乾摸着下巴,唔,要不按封弑的思维去想想?

    于是他真就坐到了一旁的台阶上,双手托着脸,回忆起封弑平时的思维模式来。

    两人好歹也一块相处了几个月,白昭乾对封弑的性格基本也有所了解,那家伙不论外表和内心都是一样的。

    冷静,还有较真。

    平时相处的时候还好,封弑基本都是顺着他来,但是白昭乾观察了几次,发现封弑在工作的时候是相当细节控,基本上下属汇报的每一句话里的内容他都要做到了如指掌。

    白昭乾当时问了句:“你这样不会觉得大脑负担很重吗?”

    封弑看了他一眼,说:“不会。”

    白昭乾:……好,不愧是你。

    果然有钱人不是谁都能当的。

    白昭乾就琢磨,如果封弑在的话,他会怎么做呢?

    那他为什么又?这句话里有好几个细节。

    第一,“他”是谁?“他”做了什么?

    第二,“又”字的话,说明这件事之前发生过,或者说那老人家听过见过。

    第三,“为什么”说明老人很疑惑,或者不解,这个“为什么”应该是针对陆澄所说的“不能续命”而产生的。

    白昭乾脑子里突然过电了一下,抬起头道:“所以他是认识曾经成功续命过的人,所以才会说‘又’,才会在陆澄说寿命不可以改变时那么疑惑?”

    “对啊!”陆澄也一拍手,“如果是这样的话,怪不得他会来找我!”

    谢必安和范无咎听懂后也赞同地点点头,表示白昭乾的猜测的确有道理。

    “看来这京城里,的确是藏龙卧虎,暗流涌动啊。”谢必安盯着宅院大门,别有深意地说了一句。

    就在这时,四周的黑色雾气微微晃动,白昭乾瞬间警惕起来,瞪大眼睛看着四周。

    “没事,他们发现不了。”谢必安示意他放松点,不要紧张。

    白昭乾点点头,也是的,两个无常祖宗都在这儿呢。

    他重新闭上眼,借用小纸人继续观察宅院里的情况,就见黑雾之中,一个熟悉的白色高瘦身影从中走出。

    “来了?”矮矮胖胖的黑无常感应到后回过头,见白无常点头后又问道,“解决完了?”

    白无常点点头,看向一旁的老人的魂魄。

    老人看到白无常到了也并没有很大的反应,点点头依旧带着礼貌和从容的微笑,“辛苦两位无常爷了。”

    和黑无常一样,白无常也挺讶异于老人的淡定,不过他先没有开口,而是打量了老人一阵,又环视了四周一圈。

    “这么离去,你就没什么挂念吗?”白无常开口,说了一句让老人没想到的话。

    不过老人也只是迟疑了片刻,而后摇头笑笑,“活了八十几岁,走便走了吧。”

    “那你这辈子积累的这么多财富,可就一点也带不走了。”白无常又道,“这俗话说,有钱不花白不花。”

    老人愣了一下,而后笑了两声,“哎,钱财乃身外之物,就算我想留下,难不成无常爷还能徇私枉法,把我给放了吗?”

    “那怎么可能……”白无常呵呵笑了两声,转身,“行了,走吧。”

    这一边,两个无常拷着魂魄迈入黑雾之中,而另一头,白昭乾已经陷入了沉思。

    他注意到,刚刚白无常似乎被老人的回答噎了一下。

    还有一个细节,则是那白无常所说的话。

    “有钱不花白不花”这句,他觉得并不是白无常本来的意思,因为在他开口说“有钱”二字的时候,出现了一点停顿。

    “有钱不花白不花”这句话,可算不上是什么俗话,真要说俗话,“有钱能使鬼推磨”,反而更广为人知一点吧?

    再加上那白无常说话时的刻意停顿和语气,白昭乾怎么想怎么觉得,他话语里隐隐约约带着点引导的意味,只是不知道老人是没领悟到,还是说真的已经看开了,也放下了。

    白昭乾边琢磨刚刚看到的东西,边将小纸人召唤了回来,他刚把小纸人收好放进袖子里,就听身旁从刚刚开始就一直保持沉默的谢必安突然笑了一声。

    白昭乾转过头,这是怎么了?

    “哎呀。”谢必安摇摇头,啧啧了两声,似乎颇有感慨,“好久不见人……哦不,鬼都变样了,我差点还认不出来。”

    “看来这京城城隍庙里的油水,还真是挺多的啊。”

    谢必安一句话,说得在场的两个活人都愣了,白昭乾转头看了一眼范无咎,就见他微微一挑眉,似乎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什么。

    “是他?”范无咎问。

    谢必安别有深意地一笑,“怎么样,你也很惊讶吧?”

    “变化确实很大。”范无咎点头道。

    “你们俩在说什么啊?”白昭乾好奇地问道。

    陆澄也点点头,就是就是,别打哑谜啊,把话说清楚点。

    “那白无常,我和范范之前就认识他了。”谢必安招招手,示意他们边说边往回走,“只不过那个时候,他还是不是个京城城隍庙的一员阴差呢。”

    陆澄也是难得有机会和阴差交,于是十分好奇地道:“那他当时是什么?”

    “他的出身啊,是一只饿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