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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风雨未退

    这一招将计就计,江原没有和白晚楼约好。只是他虽狂躁不能自持,却并没有要疑心白晚楼。而白晚楼也是自己要来的,他究竟有没有上当,如今疯不疯,江原也不知道。他们连剑都没有说好要一道用,但是有些事就是自然而然,连思考都不必。

    就像这句‘不曾’说来如此轻巧。

    成沅君怔怔望他许久,不知道是因为觉得剑叫人痛一些,还是话叫人痛一些。只一口血喷在剑上,看江原似有再一剑之意,说道:“你——”

    但只说了一个‘你’字,剩下再没有话。他要说什么呢。但无论他要说什么,想来江原都不会在意的。成沅君想来想去,原来他们之间无话可说。而白晚楼不耐烦他们在那唧唧歪歪,已然将江原往后一拎,决定自己动手。

    不过是一剑之间,白晚楼眼中含霜,身负钧天之势而来——成沅君扇子自袖间滑出,再不恋战,哪怕胸口这一剑足以要他半条命,身如鬼魅,只朝后疾退。

    纵然一步是错,往后也步步是错。该要如何,还应当如何,方才那些惊色和犹疑仿佛从来不曾有过,胜败之间,他始终是那个笑来无害的淮南王。

    “今夜是本王失策,贪心了一些。”成沅君高声道,“小江,你固然沉住了气,这一剑捅的还不够狠心,没留下本王的命。下次,手法要准一些。”

    说话间,那边好不容易稳住局势的连照情已然正赶来,成沅君一眼瞧去,连照情与江原他们在一处,而他在另一处。中原与朝堂大约就是如此不对付的了。

    败有两种,一种是传闻,一种是亲眼所见。成沅君一定要是前者,即便是败,也不能叫他们亲眼所见。江原但见成沅君要走,本能追上前去。却见成沅君手中捏了一个诀,冲他一笑,江原尚未能反应过来,后脖子就一紧。

    白晚楼一把拎住江原往后一甩。

    “小心!”

    “本王即便是败,也是自己肯败。”话音未落,成沅君所站之处便猛然一声炸响,腾起一团紫色的烟雾。

    他竟然炸了自己!

    江原愕然地看着那里再无半个人影,只有血气弥散,不知那里站着的人是否也同这血雾一样四下而散,便听那边连照情道:“晚楼,你那边如何!”

    白晚楼手里还抓着江原的领子。

    他松开手:“无碍。”

    江原看着白晚楼师兄弟二人说话。他想,原来传闻果真十有九误,说这两人如何有嫌隙,都是假的。他们分明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一声炸的江原心里发嗡,一时有些痛。只是这种痛楚,尚能忍耐。江原记挂着方才的事,自成沅君身上飞出的那只小蝴蝶飞在他手里,更是飞在他心里。比起身上的痛楚,被朋友背叛的痛意更明显一些。

    他说的朋友,当然不是成沅君。他同成沅君不过一面之缘,又能算的上什么。江原只要想到,他同薛灿如何亲近,那些对月赏花的日子不假,喝的酒不假,并肩作战不假,而至如今,却全是薛灿骗他的。人心隔肚皮,他就觉得自己像被浇了一盆冷水。

    但最令江原难以忍受的却是,那人是薛灿,是他以为当年死了,从血狱中好不容易认回来的‘女娃娃’。因着失而复得,他格外珍惜,也分外容忍。

    他的容忍,便是得到这样回报的?

    那他在受伤不醒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失去的一段记忆叫江原同这世间的喧闹仿若分离开来。他像在这世间,又像不在这世间。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薛灿是谁?女娃娃是谁?

    他又是谁,他果真是江原么?

    江原忽然之间迷茫起来。

    迷茫中,手上忽然一冷,江原一低头,原来是白晚楼握住他手心,他眼神如此明亮清澈,就像一汪冰泉,仿佛要看到他心间。

    江原觉得自己大约是疯了,他说:“你是谁?”

    白晚楼有些讶然,冰冷的眉目也松动了些许。他道:“我是白晚楼。”

    江原哦一声,便又问:“我是谁?”

    白晚楼道:“你是——”

    他似要说,但面色忽然变的茫然又痛苦,隐忍之处,连着手上也不自觉用力起来。这一攥,却先叫江原一时清醒过来。

    ……

    江原眨眨眼,浑然不觉自己方才说的什么,印象中他似乎是发了一会儿呆,只是发的到底什么呆,就想不起来了。江原见白晚楼难受,担心他发病,问道:“白长老无事吗?”

    白晚楼方才十分难忍,现下好了许多。他看着江原,似乎有些不明白话中所指何意。在江原眼中,白晚楼还是那么好看,即便他才与人大杀四方。

    白晚楼没先回答江原,却只道:“你当喊我晚楼。”

    若是先前,江原一定高高兴兴叫一声晚楼,觉得无比亲近。但现在毕竟不是先前,先前,他是无情宗的江原,不是栖凤谷的江原。白晚楼是无情宗的长老,不是苏沐的弟子。

    饶是江原方才不知为何而发呆,但之前发生了什么事,他还是记得的。成沅君与他们打了一架,自己把自己炸成了血雾。

    江原不是很明白,既然要活,为什么要死。既然要死,为什么叫别人也不得好过的活。

    有时候江原觉得他自己实在很倒霉,他并不想要掺和在无情宗,连照情却要将他同白晚楼绑在一起。他愿意同白晚楼绑在一起了,别人却又要叫他们分开。成沅君与无情宗的恩怨,又关他屁事呢?他单纯想去喜欢一个人而已。

    江原叹了一口气:“这究竟是为什么?”

    白晚楼不答。

    江原便道:“晗宝阁工钱只有两个铜板,我也未在无情宗习得半分功法,但今日我若是失了手,便要将命丧于此地。长老是觉得,我的命太过于微小不值一提,不配知道缘由吗?”

    他说这个话时,一只手仍叫白晚楼握着,神情却既淡且冷,没有从前亲近温和半分。一时之间瞧来,眉目锐利之处竟比白晚楼还要叫人不敢直视的。

    这话说的如此锋利,叫连照情陡然一惊,莫名有一种不认识江原的感觉。但见二人无言以对,而他却像被排斥在外,连照情莫名要开口替白晚楼解释:“江——”立马被人捂住嘴拖到一边,这人手上香,身上也香,一身香气,香的连照情几乎要翻白眼。

    捂住他的人嘘了一声:“别吵小晚楼说话。”

    连照情挣脱不得,张嘴就是一咬。

    金非池一声怪叫,连忙将人一把推开,心疼地看自己的手。连照情下口毫不留情,牙尖嘴利,竟然将他手上咬出痕迹来。他气得拧紧了眉头:“臭小子!”

    连照情不客气道:“他们能有什么话说!”

    金非池呼着手道:“你懂什么。你们不是常说,夫妻之间如果吵架,是连马都不愿意听的。你是马吗?你又不是马,你为什么要吵他们。”

    什么夫,夫妻——

    见连照情一脸愕然,金非池高深莫测凑到连照情耳边:“小晚楼把我的定魂珠送给别人啦。他们还这样那样,气息交融,生死相许。他们的事,当然是夫妻之间的事了。如果这都不算夫妻,岂非就是负心汉,要抓去浸猪笼的。”

    “……”

    连照情瞠目结舌。

    什么这样那样!什么时候的事!他们不是只渡气吗?渡气这事连照情还没和江原算账呢!江原一直在他眼皮子底下,哪里会有机会同白晚楼做那个事情?

    那个,究竟是哪个!

    说连照情,他也实在是劳心劳力。

    这里打成这样,连照情没有马上来,是因为他要先去云顶台。那里的灵符大阵破后,对无情宗影响很大,首当其冲是白晚楼。成沅君只知这是苏沐设下的阵,若是损毁应当无法复原,却不知这个符阵,一半是苏沐所画,一半却是连照情所画。

    当年设这阵时,苏沐把连照情叫过来,先给他示范一遍,再叫连照情依葫芦画瓢。连照情只试了一下,就怒道:“我怎么会!”他那时也才十五六七,正是少年抽条的时候,最为年轻貌盛,嗔怒起来,艳若桃花不可方物,比那夕阳映了满山还要出彩。

    倘若是山下人见了,一定心也软腿也软,再不舍得叫连照情皱半分眉头的。但是苏沐老神在在,直接捏上了他的脸:“你是大弟子,你不学谁学?衡止么?他拿什么学,总不可能叫一条大蛇过来看门吧?”

    连照情被捏地痛呼一声,又生气又打不过。

    苏沐便道:“我比你们年纪大,日后总会比你们死的早。又或者我不在这里,你能保证这个符阵百年千年无忧吗?倘若事事只能依靠一个人方能完成,这件事必是办不成的。”

    当时连照情不以为然,事后却觉对极。起码这么多年,白晚楼在无意识间破坏了这个符阵多少次,哪一次不是连照情修修补补弄好的。

    连照情不是不知道成沅君的别样心思,但是这么多年,成沅君拿无情宗没办法,也早就习惯了。只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之间就发了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