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第92章 左右为男

    这何止来者不善,这是来者要人命,立时有人大叫着备阵,纷纷提剑怒道:“江原,你杀我兄弟,擅闯大牢,什么意思?你要叛变吗!”

    “叛变?”

    江原像听到什么笑话,哈哈大笑,他笑起来,当真是潇洒又肆意,只是其中没半点喜悦之意,叫人愈发心惊。

    “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吃人的地方。在这个地方,你同我讲叛变?平时怎么不见你们兄弟情深?”江原不与他们多废话,“无情宗的人关在哪里,识相些,我便不要你们的命。”

    什么人,哪有什么人。这里只用来关些不听话的人,无情宗的人又怎么会关在这里呢?难道江原是来找茬的?这些人左右一望,咬牙道:“怕他作甚,我们几个加起来,难道还打不过一个瞎子吗?”

    说着只哇哇大叫,就朝江原砍过去。

    “无知小儿。”这世上还是不识相的人居多,从前是,现在也是。江原动也未动,微微一哂,提起那截枯枝。可惜他这瞎子,已经当了很多年。

    最早以前在栖凤谷,因为身上的毒素无法消解,江原当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瞎子。不知昼夜,一样摸索着活了过来。正因如此,他更知世上色泽之璀璨,叫人望而珍惜。

    江原有今天,难道只靠运气吗?

    他根本无须多看,只凭耳边风声,等着里面的人出来送死。来一个便是杀一个。动作非常快,一点花招也没有。

    有人侥幸躲过剑招,想要偷溜出去,却是脚跟一痛,原来是不知哪里蹿出来的小蛇,露出尖利的牙齿,如电般蹿起就是一口,顿时麻痹了全身。

    “啊,你竟然耍花招!”

    “什么花招,好用便行。”江原笑道,“你是谁,我是谁,我与你耍什么花招。在这个地方你同我讲什么是正人君子,不如我送你去念佛吧?”

    说罢将蛇撤去,那人已脸色发青,再不能动弹。

    金环蛇养一条确实不容易,江原很少用,上回用了,也只叫云行蹭破一点皮,还委屈了他养的蛇,物不能尽其用。

    江原的招式若细究起来,其实与白晚楼的剑法有异曲同工之妙,都走的一剑穿心的路子。不过是闪身之间,甚至从背后偷袭来的人当头朝他劈下,江原回身一挡,那剑如此锋利,却砍在一截枯木上,硬是砍不下去。

    弟子抽不得剑,又砍不下去,心头大急。江原纹丝不动:“练剑,练的不是剑,是招。招无形,术无力,你练的哪门子剑,修的哪门子道。还妄称魔修,你也配。”

    送去中原给西域撑面子,是连和尚都不要的。说罢横出一招,那人脖间一红,就已身首异处,噗通一声砸在地上,同外面的人一样了。

    江原面上溅了一滴热意,大约是血,他不甚在意的抹了去。这才朝这通道深处走去。这条路又黑又长,在他梦中出现了多次,但是江原蒙着眼,什么也不必看见。

    这应当是此地重修后,江原第一次踏进这里。从前这里关了很多孩子,江原就是其中一个。如今这里的血腥气依旧让人厌恶,而里面关着的人发出的痛呼或咒骂,更叫人森然恐怖。

    这里关着的都有些谁,江原不清楚,但大约是一些手下败将。那些人大多被打下禁制,一身功力囚于体内发不出来,更有甚至被废了根骨苟延残喘。

    黑黢黢的通道中,一身青衣的江原,就像个异类,他脚下踩到枯草,发出悉索的声音,叫人抬起头来看看这是谁。

    忽然听得‘梆’一声,江原住了脚。是有人扑在铁栏杆上,声音嘶哑:“江原?江原!这么多年,你才来,当真是好久不见!”

    江原侧过头,这人的声音很熟悉。

    “你是谁?”

    “哈哈哈,你不记得我,也对,十二年了,你敢来见我了?”那人蓬头垢面,握在铁栏上的手又黑又脏,一双眼睛却精光发亮,狠狠盯着眼前的人。

    “二月初九桃花坞,你忘记自己怎么与我说的吗!你说让我与妻儿团聚,你说放我们一条生路!我信了你什么!”

    嘶哑的声音在脑中翻滚许久,夹杂着桃花血花,怒吼着摸到封存记忆的边际,一下冲破枷锁重见天日。江原记得这个人是谁了。

    这事实在隔的久,久到江原根本想不起来。

    这个人是孙离,孙玺的孙子。

    孙玺不是没有后代,他同金非池不同,原本有一个孙子。后来他的孙子被逐出药谷,就来到西域,一直与魔修混在一处,炼一些奇奇怪怪的药。

    那些药没少用在牢中人身上。

    孙离只是个大夫,他和魔修混在一起,却连手都提不动剑,那时江原与薛灿将这些人铲了个干净,孙离踉跄着要逃,被薛灿一脚踩在身下。

    孙玺虽然是药王,他的孙子却实在是个草包,连连求着薛灿要一条生路。江原没说话,只将目光移到孙离身后的那堆草垛。

    孙离察觉江原的目光,浑身抖的更厉害了。

    “孙大夫过的不错啊。”薛灿倒没在意,只是勾起嘴角,“我听说,你还有个妻子。让我猜猜,她替孙玺生了个什么,重孙?还是重孙女儿?”

    孙离也知道自己是逃不过这一劫,但大约是为夫为父,竟然还有几分骨气,原本趴在那,听薛灿提及妻儿,挺直了背道:“我知道自己手上沾满血腥,实在是死不足惜。只是请你们看在她们无辜的份上,放了她们。”

    “你要是真为她们着想,便早该弃了手中的药炉。”薛灿直起身,“现在同我求饶有什么用,不知道败将不足为患吗?”

    孙离知道求薛灿是无用,但见江原不说话,便只看江原。他知道江原,也看过江原杀人,从来干脆利落,从不折磨别人,也不多话。“江谷主,江谷主,我,我把毕生所炼丹药都给你们,药炉也给你们。你——”

    求求你。

    祸不累他人。

    江原对上孙离的目光,孙离这个人,是作恶多端透的,从前在药谷,因为炼害死人不偿命的毒丹,各种走偏锋,才被孙玺逐出药谷。想不到竟然还有为别人求饶的一天。

    他的妻子只是一个普通人,普通的再普通不过,甚至都不知道孙离是做什么的,只是被孙离藏在桃花坞,只织布种花,闲散度日。这样的人,白日满手血腥,晚间竟还有良妻伴眠。

    祸不累他人,他现在会说出这个话,从前怎么不知道,他试药的那些人,原本也应当有一个家,不必断了半条命。

    薛灿根本没有留情。

    但江原拦下薛灿手中要人命的折扇。

    薛灿道:“你要放他?”

    江原道:“如果滥杀无辜,与他又有什么分别呢?”

    “……”

    薛灿是喜欢将人利用透,但这次他只是略略沉吟,便痛快答应了。扇子在指尖一转,转身就走。“好吧,我卖你一个人情。但不要叫我看到。若叫我看到,我不会留情的。”

    孙离大喜:“多谢江谷主。”

    江原见薛灿离去,便与孙离道:“二月初九,我给你一天的时间,你去将妻儿安置妥当。你别高兴太早,我只是放了你妻儿,却没有要放你。你作恶多端,手上有多少人命,自己清楚,不必我提醒。”

    那些记忆沾了桃花的香气与血腥气,在江原脑中像针一样,扎地他蹙紧了眉。江原从前对薛灿说,正当你是个尚好的人,不是放过了别人吗?如今才想起来,其实根本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