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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命还给你

    苏婉儿本来不是阿娜的对手,忽然就被人重重一推。苏婉儿差点跌一跤,怒而一看,白晚楼迎剑就朝拔珠二人刺去。这么看谁推的的人,还用怀疑吗?虽然是帮忙,但白晚楼下手之重,苏婉儿没有被拔珠打死,差点被白晚楼推得鼻青脸肿。

    苏婉儿跺了跺脚:“哎呀,你这个人!”

    但苏婉儿忽然闭了嘴。

    因为她发现白晚楼已不是从前的白晚楼,他眉心已全黑透,眼中血色毕现,并不像是从前那个高山之巅的冰雪仙人。

    江原一来,局势立时有变。云行只觉得眼前一花,江原竟然直冲薛灿而去,薛灿不进反退,眨眼间两人已交手数回合,动作快地连云行都看不清!

    云行头一回见江原出手,看得忘记了自己身上的伤,嘴角流的血,目瞪口呆。他从不知道江原这么能打,他不是只会见色放电,与连照情吵架,耍耍小心机吗?几时竟然能同薛灿打得难舍难分。

    就这个修为,何必去傍大长老的床啊!云行忽然怀疑他之前可能叫江原师叔嫂是叫错的,若是这样的小江,恐怕连照情都不见得能讨到什么便宜。

    江原与薛灿只交过两回手,一回,是在江原决意离开西域的时候,薛灿拦住了江原没有让他走。但是薛灿输了。

    再一回便是现在。

    从前白晚楼长兵对短刃,现在江原赤手空拳对短刃,但是他一掌劈下,竟叫薛灿的扇面微微卷曲。江原手中灵力所化利刃一闪而过,数招之间两人已入大殿,炸了一片碎石残砖。他掌心只往下一握,横出一道紫色的雷光,砸在薛灿面前,叫薛灿摔进废墟之中。

    ……

    薛灿咳了几声,爬起身,转身一退忽然不见了踪影。

    苏婉儿一跺脚:“哎呀,他要跑啦!”与江原立时甩袖追进去。

    云行待要起身,却也起不动。而苏婉儿已和江原追到大殿之中,但无论怎么看都已经找不到人影了,江原站住脚,拦下苏婉儿。

    苏婉儿道:“小江哥哥?”

    江原嗯了一声,头一回应了,目光锐利环视四周,说道:“慢些走,他在暗,我们在明,恐怕是有诈。”

    这条通道十分幽深,江原从没来过,依他的性子,这种地方再好布置机关不过了。若是突然翻出一块石板来将他们困在此地,倒是麻烦。

    却是苏婉儿哼了一声:“有诈又如何,将他打出来。”说罢皮鞭挟裹着灵力一甩,四面墙壁上顿时几道深深的鞭影,碎石崩裂。

    这几鞭若是打在人身上,骨头立时就能全部碎了。江原暗暗心惊,自觉离苏婉儿远了一些,这人脾气暴烈,哪里像个姑娘。

    但苏婉儿说的还真没错,她几鞭下去,不知抽到什么机关,忽听哗啦一声,果然有块石板翻上来。苏婉儿顿时冲上前去,江原一时劝阻不及,只能跟上。

    大门轰然两声,尘土飞扬,被炸了个稀巴烂,而里面寒气逼得江原直退了好几步。待灰尘散去,方见里面幽蓝泛着光,那是因为通体冰壁,而明珠镶在冰上,透出来的。

    乍见此地,江原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苏婉儿比他反应快,只看清里面是什么,就已经咦一声跃步上前:“圣教的圣物竟然在这里?”

    江原一听,走过去:“什么圣——”

    这才看清,前面竟然搁了一张寒玉床,床上一朵药莲,根系扎于玉中。江原望着这药莲与寒玉,忽然想到孙离说过,圣教有寒玉药莲,可与鬼神相抗衡。

    “这是圣教的东西,你没看错?”

    “当然不会。”苏婉儿伸手摸上那株药莲,眉心微蹙,“天下只有这一株冰心莲。它长成时,根扎在玉中,后来这寒玉长成,就将它的根包裹起来。以玉为食,不死不灭,因而才能救人于生死之间。”

    说罢‘啊’一声,恍然大悟:“怪不得阿娜断了一只胳膊,伤还好得这么快,他一定是借了这药莲疗伤。哼,我就知道魔头与他们是一伙儿的。”

    “……”

    江原伸手抚上这寒玉床。

    那刻在冰壁上的字就映入他脑中。

    便在江原久不言语时,外头又是一声炸响,江原与苏婉儿对视一眼,迅疾而出。刚出殿门,便见拔珠已然被一剑刺中心脏。

    白晚楼将万仞刺入拔珠心口,左掌立即推力,一掌并上剑柄,灵力顺剑柄直入拔珠心肺,有如千万把利刃,在血液中迅速暴裂开来。

    这是什么?

    这叫千刀万剐。

    寻常人若这样便死了,拔珠到底不是寻常人,血肉炸开的痛楚不足以叫他失智,拔珠仅仅闷哼一声,而后竟然一把握住剑身,往自己心口用力一拉。剑刃刺入血肉的声音着实不堪,但白晚楼遭他一扯,连人带剑往前扑去。

    拔珠五指成爪,就要朝白晚楼头顶扣下。

    这一切电光火石,白晚楼若弃剑,便能堪堪一避。可是剑便如白晚楼半身,如何人走弃剑,剑一般从不离身。他下意识一拔没拔动,整个人就跌到前面——

    眼见拔珠那一爪即将叫白晚楼开个血洞,江原电气如虹,紫色的电光如游龙自他脚下直朝拔珠而去仍慢上一息——忽然一条细长的金锁直直削上拔珠手腕。

    它不是剑,甚似剑,不过是眼前一花的影子,但闻一声惨叫,一只手掌便被齐齐割了下来,血沫飞溅,落到一处,微微蠕动。

    白晚楼趁势将剑在拔珠心肺一搅,一击将他逼出十丈,直摔到墙上跌落下来。勾魂铃划过万仞剑身,叮地一声,细微入耳,震动沿着万仞直接钻入白晚楼心里。

    那条金锁干脆利落,削了拔珠一只手,就被收在一人手中,唯有垂下的三棱锁头荡在那里,上面红艳艳的染了血,往下落了一滴,便没了痕迹。

    苏婉儿捂着嘴,她隔着衣服捅了捅江原:“他是连照情?”

    江原也讶异:“你怎么知道。”

    废话,苏婉儿怎么不知道。这个模样分明是和圣女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若非无情宗太远,连照情成年到头宅在山上,而大漠中的人深居简出,随便来个谁都该知道连照情是谁。江原当年就是一见连照情,就知道他同圣教中的圣女脱不了干系。

    阿罕动动嘴:“圣——”

    立时被苏婉儿捂上。

    “跑了几天把自己搞成这样。”连照情视线在云行和江原身上逡巡了一圈,最后落在白晚楼脖间没退的印子上,目光一下变得幽深起来,“你们一个个的,好本事啊。”

    拔珠一见连照情,便知道薛灿为什么要等他来。他即便从未见过连照情,但仍然能一眼认出来这是谁。可惜他已然身受重伤,恐难以有命。拔珠看了眼阿娜,两人眼光一沉,将铃一抛,立时将它震碎,此地瞬间起了大雾。

    苏婉儿一眼看出这二人诡计,娇斥道:“他们一定是想将药莲抢走,好救他们自己。”这样说着就要去拦,没想到刚飞到殿门口,便猛然往边上一闪。

    原来两个身影飞弹出来,落在地上挣扎着起不来。江原将苏婉儿一把勾回,再看地上残身的身躯,正是要走的拔珠二人,此刻倒吐一口血,目光满是愤恨,嘴里叽哩咕噜,说的都是别人听不懂的话!

    ……但江原能听懂。

    拔珠他们骂的是人。

    便在浓雾之中,隐隐绰绰的正殿门口,走出来一个人。他走得很慢,但惊恐的眼神足以叫他不得不一步步走来。

    是阎一平。

    不止有阎一平。

    还有他脖间横着的利刃全开的扇子,以及握着扇子的人。江原只以为薛灿跑了,想不到薛灿竟然自己又回来。

    若说之前叫金蝉脱壳,如今叫什么,自投罗网?江原看了眼阎一平,望着薛灿的目光便沉了又沉:“你连一个山贼都不放过。”

    薛灿手劲没有放松,闻言道:“原来是山贼?”只看了看手里掐着的阎一平,笑道,“你不好好当山贼,改行做小偷了?”

    光这么看着,倒不像是要人命的狠人,可惜阎一平觉得下一秒脖子就要断了。他勉力打了个哈哈:“这,你要当魔头,我要当山贼,大家都是要吃饭的嘛。”

    云行从地上挣起来,捂着心口,望过来的目光有着担忧。阎一平一眼瞥见,原本很害怕,忽然就有了底气,故作镇定:“再说我是光明正大。你打劫他们,我打劫你呀。”

    非常有职业操守。

    原来阎一平消失这么久,便是去找无情宗的弟子被关在何处。他既是一个优秀的山贼,当然要术业有专攻。倘若是他抢了压寨夫人,一定会放在一个很显眼又守卫森严的地方。大牢的目标太明显,最好是离自己近一些。

    阎一平一头钻进正殿之中,开始找暗道。

    他找了很久,直到翻到空荡荡的绳子,和已断成两半的锁铐。这里似乎关过人,但又没有人留下,难道是孙老头已经跑了?就在阎一平握着绳子奇怪时,他身后忽然就被顶了一个冷冰冰的东西,寒气顿生。

    阎一平:“……”

    薛灿面无表情,一手抵着阎一平的命脉,只往那关押之地看。他原本脱离战场,是想将这些弟子绑出来,哪里知道,该有的人不在,不该来的人却呆呆没走。

    薛灿幽幽道:“人呢?”

    阎一平硬着头皮:“不知道嗷——”他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薛灿。这个人,这个人竟然敢打他的头!小神仙都没打过他的头!

    薛灿毫不留情掐起阎一平的领子,一股暴虐的灵力蹿进阎一平心脉流走一周半,方道:“一个普通人,生老病死就在眼前,也敢与我作对。”

    “……”

    他目含不屑,又冷漠又无情,仿佛天生贵胄,叫阎一平在害怕之余,忽然不爽起来。普通人怎么了,他可是普通人中的山贼头头。难道是他要来和这些修道的人作对吗?被人坑来拐去,担心受怕,还要被嫌弃技不如人。

    阎一平顿时就道:“普通人怎么了!你一个魔头还被小神仙打的屁滚尿流呢!我告诉你,小神仙你打不过,这些人你也找不到!都被我放走的嗷——”

    他又被打了记脑袋。

    若非情况不对,阎一平一定要跳起来骂人。这些修道的都是怎么回事!神仙打人魔头打人,要么掐脖子要么打头,不知道脖子会疼脑袋也会疼吗!

    “你们不能文雅点吗!”

    薛灿举起拳头,阎一平顿时抱头蹲下。

    “……”薛灿目光中浮着冷意,“跑了那也无妨,一群废物我要他们有何用,既然你自己送上门,拿个你也差不多的。”说罢一把抓起阎一平,出门就将拔珠二人踢了回去。

    拔珠他们本要留一处青山,哪里能想到被人临门一脚,顿时气地被血噎住,根本说不出话。眼下阎一平虽然被制,却还是大声道:“云行,你不要听他说话,孙老头他们被我放走啦,他恼羞成怒才抓我的,你们尽管打他!”

    立时被收紧了脖子,面上泛青。

    阎一平是真的普通人,不用薛灿多用力,随便打两下就能叫阎一平魂归天去。根本禁不住薛灿这样拿真气在他体内乱刺。

    连照情才来,还没能摸清脉络,只是一路往西域来,见唯有此地天色暗沉,就连云层都是一副放电过度的疲惫模样,心知无论此地有谁,一定同江原脱不了干系。这个臭小子,拆家拆城拆到这里来。真是鬼见愁。

    江原从西域来。西域是个什么地方,早有魔修又拐他前宗主,叫世人啧啧称道至今,又有后生拐他师弟,延续上一代的习俗,如今如今还拐他弟子,一拐就三十年。简直放肆

    连照情憋了一肚子的气,眼下终于找到了撒气的罪魁祸首,当下就金锁一抽,嗡地一声,横空就是一抽:“就是你要见我!”

    薛灿掐着阎一平避开来,说道:“我以为宗主更关心弟子的死活?”

    “会落在你这种人的手里是他们技不如人,死活与我何干!”连照情哪里是心慈手软的人,声声诛心鞭鞭散魂,苏婉儿与连照情比起来,便是娇蛮的小姑娘,唯有连照情才是阎罗殿前收人命的煞神。

    连照情横空就要扇上阎一平的脑袋。

    “我只关心你死不死,你死了,何愁找不到他们。”

    最多带些灰回去,警示那些弟子,平时不好好修行,打不过别人算计不过别人,就只能落到这般下场。修道是一条血罗通天的路,谁不是在血海中踏出生来!

    若连照情这样不分好歹抽打下去,薛灿不死,阎一平必然要削皮去骨四分五裂,江原欲上前拦下连照情,有个人比他更快,已经一剑绕上,叫连照情的金锁缠了他一剑。

    “宗主!”

    云行踉跄几步,气喘吁吁,额上见汗,却恳切道:“他,他是我的朋友,不是敌人。”目光带着求情,竟是连照情从未见过的。

    连照情一愣,锁势一缓。

    “朋友?”他伸手一指,“山贼?”

    “……是。”

    连照情:“……”

    为什么来西域一趟,云行都变了?

    薛灿哈哈大笑:“无情无情,我看你心中有情,还颇深呢。你们无情宗的道,便是红尘道吗?”

    他颇有些愉悦地将阎一平往前一推,正好叫他跌到云行面前:“我成全你当一对生死鸳鸯。连宗主,好好的弟子胳膊肘往外拐的感觉如何?”

    “够了。”江原上前一步,“你若现在收手,我便替你求个情,放你一条生路。”

    “求情?”薛灿看了眼此地,拔珠阿娜身受重伤,根本活不久。而其余弟子死的死,伤的伤,已是残兵败将。大势将定。

    不过薛灿并不惊惶。他拔了蝶蛊,已命在旦夕,早晚都是一个结局。能拖一刻是一刻,多拉两个是两个,喉间要溢出血来,心中有如火烧,却只轻松闲适地掸了袖子:“你我相熟这么多年,你觉得我需要你替我求情吗?”

    江原道:“到现在你仍要求些什么?”

    “难道你以为我输了吗?”

    “不是吗?”

    “那你倒是问问连宗主,他收到那信,可撕了么?”

    连照情面色一变。

    薛灿道:“我看你的面色不大好,看来是我说中的。哎呀,那撕了可不得了,你撕了它,上面的尸傀虫便被释放出来,以灵体为食,横行霸道,无法无天了。”

    这样说着,已冷笑起来。

    薛灿当然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也不会画地为牢。他派往中原的三封信,原本就是附了尸傀虫,依连照情的性子,一怒之下,一定是用上灵力将那信撕去。虫身借其灵肉成形,咬你一口便可叫你神智不清。

    无情宗是,恐佛门道门皆是。

    眼下中原怕是魔山血海,而无情宗的宗主和长老都在此地,中原乱成什么模样,等他们回去已经晚了。至于圣子是谁,薛灿几日前就派人将消息送到了圣教,此刻也当知道了。真靠拔珠他们扫平中原,怕是早就摔死在坑里。

    命这种东西,是能活就一定要活着,但与有些事相比,并非十分要紧,必要时,也可以放在天秤上称一称作个赌注。薛灿不觉得自已败。非要说,他该要达到的目的都达到了。

    连照情面色难看至极,他来,不是信这三十人会死。他无情宗弟子,若果真因为这种事死了,是他们无用。但他们可以无用,连照情不能不来,他若不来,死的是三十个人,寒的是满山遍野的心。

    无情宗的弟子,多是肆意妄为,甚或传来凶神恶煞,但有几个是滥情杀伐之辈,若真如此,江原岂会在宗内混三个月之久,他眼瞎,心还没瞎,是好是坏分得清。

    连照情可以任外界批判他如何无情,也无所谓辩解自己声名,但不能真将弟子性命置于不顾。手心手背都是肉,既为宗主,便连根草都不容别人践踏。

    听薛灿这么一说,顿时面如阴沉风雨,身形拔地而起:“他们必然无事,你却必死无疑!”

    金锁如勾,已然欲将薛灿缚在阎王锁上断个干净。

    一道电光闪过,连照情一麻一痛,手一松失了准头。而一道青衣如电,迅速撞过薛灿,叫薛灿闷哼一声,两人轰然一声齐齐摔进废墟之中。

    薛灿摔了个头昏眼花。

    脖间叫人死死卡住。

    难以呼吸之际,睁眼却是江原咬着牙:“你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你为何能如此机关算尽,你究竟都要图一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