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挣扎

    京城的天气肃杀冷冽,云低压楼,纷纷扬扬的大雪已经降了一宿。

    皇城西边的武国公府,马蹄踏破积雪,一辆马车停在府门前。婢女上前揭开厚厚的车帘门,双手执起雪鼠毛披风,恭敬地等候着。一位英挺气宇的年轻男人拿着佩剑,身着戎装,在仆从的扶持下平稳步出。

    婢女上前,为他系上披风。他的脚步未曾停滞一瞬,穿过皑皑白雪成幕,雷厉风行地走进了后院。

    后院几株红梅开得正是俏丽,纤细树枝挂上层层积雪,绯红花朵也未减其色。

    几名小杂役正在扫着地面的雪,露出下面青色地砖来,见了他连忙肃然问好。

    他的眼神由方才的漠然凛冽逐渐变得温和起来,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一间小筑静静伫立在茫茫雪色之中,风格清爽明快。

    屋檐上以红绳系着金铃,此刻无风,便孤零零地垂悬下来。

    打开木门,暖意顿时袭来。屋子里点起了暖炉,勾出丝丝缕缕清甜乳香。他眸光一聚,对着屋中另一人不悦道:“你怎么在这?”

    那人倚在房中云锦软榻上,正专心认真地擦着手中一枚银簪,五官秀气明雅,宛如林中小溪山涧清泉,仔细一看和男人有着五六分相似,目不斜视回答:“自然和长兄一个理由。”

    云岫把佩剑搁到手边梳妆台,便坐到房门前的椅子上,打量起这房中的陈设来,似是在细细品味着,又说,“岚儿有消息了吗?”

    “影鸦还在追查,买主来头不小,竟然能躲过影鸦天罗地网。”峦玉的神色也不像方才那般轻松,眉间聚了几分哀愁,“父亲不许你我二人插手,只能静候天命。”

    云岫冷哼一声,不再开口,嘴角却也沉了下来。

    峦玉一眼悉知云岫心思,他也何尝不担心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妹妹。从怀中取出一枚红色物什递给他,峦玉笑容如沐春风:“看这个。”

    “剑穗?”云岫一皱眉,又舒展开来,“我还以为早就丢了,当时找了好久。”

    “岚儿嘴上总说最讨厌你,实际上却最重视你。”峦玉两指捻着剑穗上细软缚丝,眼神极尽温柔,“这大约是上次偷偷从你剑上摘下来的。你去皇宫里,好几次都和她回家错过,她大概想拿来留个念想。”

    云岫速度迅疾,将朱红剑穗一把抢了过来,道:“别捏坏了,这是我的!”

    红,触目惊心的鲜红色。算了时日,自家后院的几株红梅应是盛放,花瓣也未必如此鲜艳吧。

    岚烟定定地看着这美丽夺目的红色从自己的身下蔓延开来,一点一点向外扩散着,把青绿的地砖染作深褐色。直到延伸到她苍白的手指,才发觉这是自己的血在流淌。

    一开始她还能感觉到沾了水的细长竹条抽打在自己背上,腰上,腿上,越到后来越是分不清位置,再往后,甚至分不清有没有东西打在自己身上了。

    岚烟趴在冰冷刺骨的地面上,怔愣着触摸着自己的血液。刚刚发生了什么?她被白露的婢女五花大绑过来,说主子要好好教训她一下,几个人就拿着竹条围了过来。

    比起习武所受的疼痛,被竹条抽打在背上也能勉强忍受。然而随着意识的缓缓流失,怨恨在心底翻涌上来。那枚打在自己脚踝上的石子,多半也是白露的人吧。她何等骄纵,竟然想要了自己的命。

    四肢也丧失了知觉,岚烟想支起手臂把自己撑起来,却发现身体一点力气也使不了。

    原本听到的竹条抽在自己身上尖锐刺耳的声音,和那群婢女肆无忌惮的叫骂声,如今也听不太清了,只有耳边嗡嗡作响,叫岚烟也懒得分辨是什么声音。

    只有一个场景像是迷雾散开般清晰起来,那是她进影鸦第一天。

    醒来之后在昏暗的房间中,充斥着难闻的味道。她害怕得放声大哭,一边喊着两个哥哥,一边用力拍着紧闭的大门,始终无人应答。而她素未谋面的父亲武国公,整个人隐入阴影,冷如冰霜地看着她。挥了挥手,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被拖了上来。

    那是她的生母,武国公的妾室,一个美艳的回鹘女子,出于求生的本能正在拼命挣扎着。武国公身后的人一身黑衣,面无表情地拿起桌上一壶酒走上前,掰开女子的嘴,硬生生往里灌了进去。

    女子的口中不断呛出清冽的酒液,呛着呛着,酒液逐渐变得黑红粘稠,从她的七窍之中流了出来。

    “阿娘!”岚烟吓呆了,胡乱爬上去抱住自己的母亲,用袖子慌忙擦掉她脸上的血迹,觉得擦干净了她母亲就可以安然无恙了。

    只是怎么擦怎么擦,都擦不干净,黑血不停地从她口中溢出,直到她瞪大眼睛,停下了挣扎,僵硬地死在自己女儿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