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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三十九章

    廖谨嗯了一声。

    这恐怕他觉得颜谨做的最合适的事情了。

    颜谨没有再去把人切碎。

    实验仍在继续,但是他来不及阻止。

    “要自杀的话,也不是现在吧。”他从墙上拔出刀。

    他杀了一个警卫,拿了一把枪。

    基地的警卫训练有素,不是他能够轻易杀死的。

    其实他原本不就是那么冷酷无情的人吗?

    他啊,他......

    他醒过来是两天之后。

    镇定剂终于发挥了作用,他睡着了,伴随着无数的梦。

    被母亲杀死的养父,已经死去却好像还活着的母亲,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颜静初,哦,还有他在报纸上看见的,亲生父亲被炸的粉碎的尸体。

    廖谨想起那一片浓稠的红。

    那朵花飘飘荡荡,落了下来。

    廖谨第一次感受到绝望。

    以前他觉得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解决,哭没有价值,没有必要,没有意义,除了为了达成某种目的,不然就是在浪费体内水分。

    楚锐!

    全是血。

    廖谨低头,他手上没有血。

    他总觉得外物影响自己,他受环境所迫。

    他怀中抱着玫瑰。

    他啊。

    他无能为力,他无可奈何。

    他......

    廖谨吐了一口血沫。

    他从警卫那翻到了止血剂,给自己打了一针。

    很疼,刚才把刀拔出来的时候更疼。

    但是如果不让对方得手的话,他不会放松警惕的。

    廖谨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这差不多是两个人的意志控制的事情,但依然艰难。

    “我看见你肠子了。”甜美的嗓音响起。

    别废话了。廖谨道:你塞进去不行吗?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拔出来?”他问,把子弹装好。

    还有三分钟换防。

    廖谨砰地打碎了监控系统的控制电脑。

    “我现在真像个去拯救心上人的英雄。”他笑着,跑过去的时候因为疼身体一个踉跄。

    实验室内还会源源不断地释放出稀释气体,呆得越久活下来的可能性越少。

    颜静初对于廖谨没死的事情并不惊讶,死了他才会惊讶。

    在知道是有人顶替之后颜静初笑了很长时间。

    他发现卑鄙无耻确实是刻在骨头里的。

    小女孩把枪藏在裙子里。

    一如既往没人在意他去哪。

    一如既往地有人把他当成一个可以玩弄的对象。

    廖谨对于守卫实验室的警卫会这样并不在意,他甚至笑容比以往甜美。

    他开枪。

    没有打中。

    警卫笑得前仰后合,他看廖谨的眼睛,问他:“枪是哪里来的?”

    廖谨开了第二枪。

    警卫并不在意。

    探索者稀释液比他想象的强的太多,廖谨在他眼中是随时可以捏死的虫子。

    但是在这只虫子死之前,他有更有趣的事情要干。

    “携带武器可是要被关禁闭的,宝贝。”他摁住对方纤细的脖子,将廖谨抵在墙上,“知道吗?”他抽走枪,随手扔到了地上。

    廖谨的脸上难得有了血色。

    男人低语道:“你可真美,你不知道我看了你多久,但是上面似乎对你很看重,不让任何人碰你,对,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男人带着烟味的嘴唇凑过来,道:“你不会是管理人的小情人吧,小美人。”

    廖谨一眼不眨。

    他的视线在男人脖子,大腿,腹部,还有裆部徘徊。

    他只有一次机会。

    他必须。

    “不说话吗?”男人的手顺着他的腰落下,“让我看看,你还有别的武器吗。”

    廖谨手里紧紧攥着那把小刀,刀把皮肤割烂了。

    他只有......

    他猝然挥刀。

    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他的骨头。

    警卫舔了舔嘴唇,“我真的很喜欢你,很喜欢。你很有趣宝贝。”

    警卫松开少年的手腕,夺下把短短的刀。

    他看着那把刀,冷笑一声。

    廖谨的手不自然地弯曲着。

    剧痛让他面无人色,他的笑容却越来越明艳。

    男人拽着他的头发,“虽然我不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但是我应该让你明白,什么叫听话。”

    头撞到墙面上的感觉廖谨这辈子都不想体验一次。

    血顺着脸淌下来。

    还有很多淌到嘴里。

    这个时候他们都没说话。

    确实是适合说遗言的时间。

    第二次廖谨已经看不见眼前有什么了。

    他只知道他全身上下最值钱的东西可能要大打折扣了——脸大概率会留疤,要是他能活着出去的话。

    第三次男人把他转了过来。

    “你感觉怎么样,小美人。”

    男人捏着廖谨骨折的手腕,“还能动吗?”

    廖谨似乎疼的呜咽一声,于是男人万分满意地放开他的手。

    “你果然这样才能学会听话。”他痴迷地抹去廖谨脸上的血,“别害怕,别......”

    一把刀插进了男人的喉咙,廖谨猛地往下一压。

    剧痛让男人不得已放开手,用力将廖谨甩到墙上。

    廖谨压着想吐血的欲望,将地上的枪捡了起来。

    这可能是他这辈子最狼狈的一次近战了,差点爬过去捡枪。

    廖谨连开数枪,男人的腹部都被打穿了他才松手。

    血液不断地从伤口中涌出。

    他把刀掰成了两节,一节被男人扔掉了,一节在他的皮肤里。

    他硬生生地压进去。

    廖谨晃晃脑袋,从死不瞑目的男人身上找到了小型炸弹。

    他贴在实验室的门上。

    他很疼,浑身都疼。

    他感觉自己现在从头上淌下来的不是血是脑浆。

    希望楚锐看见他这样别害怕。

    他退后几步。

    炸弹带来的强大冲击力直接将他撞到了墙上。

    “废物。”廖谨模模糊糊地说。

    你也有......责任。他回答。

    身体他们两个人交替控制。

    廖谨吐出一口血。

    他大概命不久矣。

    他对着被炸开的实验室探出一个血淋淋的脑袋,他问:“看见我的小美人了吗?”

    他能听见外面嘈杂,这么大的声音当然会引来人。

    虽然报警系统已经炸掉了。

    廖谨看不清。

    他不知道楚锐在哪。

    他昏过去之前都不知道。

    他当然也没看见楚锐抱着他哭的特别惨。

    楚恒把楚锐抱在怀里,转身大步出去。

    军医井然有序地处理着现场。

    楚锐眼睛泛着一层银光,他说:“还有一个人。”他的声音哑得楚恒都听不清了。

    廖谨血肉模糊的,看起来真不像个人。

    “我知道,”楚恒道:“军医已经在急救了。”

    “我在这......”

    “不行。”楚恒道,他马上换了个语气,“你在这没有必要,你也需要治疗。”

    “这里有设备。”

    “这很危险,伤员马上就要转移……楚锐!”

    他拿着他父亲的枪,他指着自己。

    “您去指挥全局,”楚锐眼睛银像是某种铸像的颜色,“我没事。”

    楚锐从自己父亲的怀中下来。

    他说:“谢谢您。”

    楚恒按着太阳穴。

    廖谨在这治疗最大的原因就是他可能活不到出去,但是楚锐在这就是疯了。

    可站在廖谨身边,一眼不眨。

    楚恒转身就走。

    “将军。”副官震惊道:“楚锐呢?”

    “他有自己的打算。”楚恒道。

    他并非愤怒。

    “让人看着他,不要干涉他干什么,除了自杀和伤人。”楚恒道。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在离开这边之前,楚恒回头。

    站在灯光下的楚锐他似乎第一次见。

    少年不再病怏怏的,他锐利无比,锋芒毕露。

    像是一把刀。

    楚恒把头转了过去。

    事情处理的很快,但是基地的保密系统非常好,他们没能知道幕后是谁在控制。

    而且托廖谨的福,这边的监控也没传到管理者手上。

    会议讨论后,军方秘密炸毁基地。

    那个时候廖谨醒过来,楚锐已经昏迷了四天。

    廖谨没资格见楚锐,也不能见。

    楚锐现在活得像个放射物似的,任何人都不能接近。

    一个月之后,他还是没见到楚锐。

    后来他才知道,楚锐已经走了。

    廖谨抱着花,无奈地低头笑了笑。

    眼泪滴答滴答地落在花上。

    自从遇到楚锐之后,他哭的次数比这辈子加来都多。

    廖谨在那个时候认识了廖院长,廖院长名义上是一个普通的系长,实际上则为军部服务,供职于研究院。

    廖院长性格冷漠,对于结婚并无兴趣。

    他第一次见到廖谨的时候并没有照顾这个孩子的情绪,他也不觉得人有什么情绪需要照顾。

    “恢复的不错。”廖院长说。

    廖谨点点头。

    “明天可以出院,你有地方去吗?”

    廖谨想了想,最后摇头。

    “父母呢?”

    “过世了。”

    廖院长点头,“还有什么亲属吗?”

    廖谨知道监控没有传过去的事情,更何况这是军部做的,他不怀疑到他身上。

    但他还是摇头。

    廖院长道:“事情是这样的,我是楚恒的朋友,也算是楚锐的叔叔。楚恒将军委托我照顾一个孩子,说这是楚锐的愿望。”

    廖谨一眼不眨。

    “我性格如你所见,既不会关注你的生活,也不会给予你属于父亲的关怀,我对你的义务持续到你成年,期间你不用担忧任何物质问题,所有花费我不会向你索取。如果觉得没有问题,你签字确认,如果觉得有,我也可以帮你联系收容中心。”

    “谢谢。”廖谨说:“但是我......”

    “这是楚锐昏迷之前唯一的要求。”廖院长补充。

    “谢谢,我愿意。”他说。

    廖院长审视着这个长头发的少年,他身上有很多伤,大多足够致命。

    “楚锐大概把你当成女孩了。”廖院长说。

    “是。”

    “你骗了他。”

    “是。”

    廖院长说话的时候不带任何情绪,“但是楚锐说,你第一个打开了门。我也看到了现场。为什么骗他之后还回来冒险?”

    廖院长说话很尖锐。

    廖谨笑了。

    他脸上有伤,这个笑容就显得非常勉强。

    他说:“就是,良心发现。”

    他顿了很久,直到自己开口不是哽咽的时候才说:“楚锐怎么样?”

    “恢复的还不错。”楚锐再吸入一分钟的稀释气体就足够要他命了,但是廖院长主观认为是廖谨骗了楚锐,目的是让他顶替,所以他对这种良心发现的补救行为不屑一顾,嗤之以鼻,“不过术后一年内头会总疼。”

    “头?”

    廖谨脸色一白。

    然后他笑,道:“这很好。”

    大概就是,记忆消除手术吧。

    “你需要吗?”

    廖谨摇摇头,“请问,您怎么称呼?”

    “廖玄。”

    “廖先生,”廖谨慢慢地说:“我能,再见到楚锐吗?”

    “大概率不能,而且没有必要,他会忘的非常彻底。”

    廖玄的回答简洁明了。

    廖谨点头,“谢谢您。”

    所以他还是没来得及说声对不起。

    虽然,说了也没有意义。

    廖谨没有在廖玄身边呆很久,他后来进入军校,和楚锐一个系。

    廖玄听完没有说话,用钢笔点了点在桌面的支票。

    廖谨给的。

    颜静初听到阿瑾的死讯时正在给姐姐房间里的花瓶换花。

    他嗯了一声,神色凝重。

    比起廖谨,他更关心的是,楚恒得到了什么。

    一朵花被他剪了下来。

    他拿着这多娇艳的花,看了一会才扔掉。

    然后他对着颜静韫道:“抱歉姐姐,您儿子死了。”

    “不过在我们这种家庭,死了反而是好事吧,就当是解脱了,您认为呢?”

    当然不会有人回答,他笑了一下,继续剪。

    花是浓稠的红。

    廖谨第一次见到楚锐的时候愣了很长时间。

    楚锐也愣了一会,不过他愣住不是因为觉得眼熟,是对方长得太漂亮,而且盯着他看。

    楚锐摊开手,开玩笑道:“我知道我长得不错,但是您没必要一直盯着我吧,大美人。”

    他发现对方好像要落泪了。

    “您怎么了?”

    廖谨道:“我,我眼角膜受过伤,遇强光眼睛会疼。”

    这时候他不得不感谢自己吃的那些克制精神病的药,不然现在颜谨恐怕能笑的满地打滚。

    为廖谨也能找出这样拙劣可笑的理由。

    楚锐随手把帽子摘下来扣到廖谨头上了,“不介意吧。”他笑吟吟地问。

    他这时候在想这个大美人怕不是脑子有点不正常,说了自己怕强光,还要迎着太阳。

    “不介意,谢谢。”廖谨说:“我,我有点事要处理,等下还给您。”

    “可以,您不还也没问题。”楚锐不在意地说:“还没问您的名字。”

    “廖谨。”

    楚锐伸手,几乎是碰了一下廖谨的手就放开了,“我叫楚锐。”

    廖谨好像点了点头,转身快步走了。

    楚锐偏头对身边的人道:“长得真好看。”

    “是好看。”

    楚锐道:“还有点眼熟。”

    对方笑得不行,“您是看见漂亮的都眼熟吗?”

    楚锐强调道:“真的眼熟。”

    不过漂亮是漂亮,只不过举动奇奇怪怪的。

    楚锐摸了摸自己的脸,他能确定没什么问题,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对方用一种几乎能削下他脸皮的目光看他。

    “他不会对我一见钟情吧。”楚锐说。

    朋友道:“您能稍微安静会吗?少爷。”

    第二次见面在宿舍。

    楚锐拿着行李进到宿舍,发现廖谨已经坐在桌边看书了。

    帽子放在桌子上,廖谨拿着书,却好像在看帽子。

    楚锐笑了起来,不管怎么说,宿舍里多一个大美人总是好事,至少养眼。

    “廖谨。”

    廖谨看他,眼中情绪翻涌。

    最后都被压了下去,变成一片平静。

    “楚锐。”

    楚锐调侃道:“这么喜欢我帽子吗?可以送给你。”

    廖谨点点头,“很喜欢。”

    楚锐:“......”

    廖谨马上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让气氛变得非常尴尬,他歉然一笑,道:“我开玩笑的,不过您也看出来了,我并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楚锐很想点头赞同,但这毕竟是一个才认识了不到一个小时的陌生人,他只是毫无诚意地奉承一句,“不,您很有天赋。”

    廖谨又笑了起来。

    楚锐发现廖谨很喜欢笑。

    廖谨不管什么时候都温柔的像是夏天清晨的阳光或者是春天划过脸颊的风。

    他好像没有其他情绪,尤其是看向楚锐的时候。

    这给人的感觉很奇怪,但是楚锐没法把自己当成特例,或许只是廖谨教养惊人,这没什么稀奇的,这种人哪怕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能保持优雅和端庄。

    但是不久,楚锐就推翻了自己的假设。

    廖谨在面对别人的时候态度温和进退有度,在面对他时就仿佛十分不好意思。

    他很少多说话,大多数都是楚锐说,他听着。

    廖谨是一个绝佳的倾听者,并且能给出恰当的建议和安慰。

    楚锐偏头看他。

    其实廖谨这个样子与其说是在听他说话,不如说是在看他。

    青年随便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然后仿佛随口一问:“一直听我说不无聊吗?”

    廖谨道:“不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