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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64

    方型会议桌上铺着一层暗红色绒布,桌面已经摆好了台签。

    台签上印着人名。

    傅言真一眼就看到自己的,就他那位置是空的。

    走到座位旁,他大咧咧地坐下。

    正对面好巧不巧地,就坐着傅成德。

    傅成德皮肤暗黄,吊梢三角眼,浅色的眼珠带着冷意地看过来。

    视线相撞,脸上又挤出点笑。

    做出长辈样子招呼他。

    傅言真也笑了声。

    是并不热情的笑,潦草敷衍的态度尽显。

    但也不是故意针对傅成德,他跟谁都这副德行。

    大概,也就只有那一个例外。

    不过傅成德心里本就存着芥蒂,看傅言真这不把他当回事的样子,心里怨气一时更甚,脸上笑意顷刻间就化为乌有。

    对此,傅言真只不以为然地挑了下眉。

    董事会冗长的很。

    会议过半才进入正题,董事们对他提问颇多。

    不过,他事先早已准备,此时倒是一一招架住了。

    傅景深把自己的助理指派给他。

    助理叫杜康,跟在傅景深身边有二十多年。

    这些天,杜康给傅言真弄了一堆文书,内容涵括着集团正在进行的几个重大的项目,还也给他讲解他当下需要注意的一些情况,重点是董事之间的党派伐异。

    有道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杜康特别有心地跟他说董事里有哪些人看不惯傅成德。

    杜康跟他说的这些要点,他也全记了。

    傅言真眼角余光没错过傅成德的反应。

    每应对过一次,傅成德这脸色就暗一分。

    傅成德跟在老爷子身边多年,以前也是个深藏不露的性子。但这几年,随着老爷子身体的每况愈下,不得不让渡些权力出来,奈何傅缜就是个绣花枕头,所以傅成德从中得到的权力便越来越多,慢慢不知收敛。

    心里过于得意,一时以为傅氏离他不行。

    傅言真知道自己刚来,最好不要四处树敌,对其他董事倒也算客气。

    只跟傅成德提了个问题:“咱们还弄了个电竞俱乐部是吧?”

    游戏产业这些年蓬勃发展。

    傅成德的儿子喜欢玩游戏,前些年买了个俱乐部玩,但却是以傅氏集团的名义。

    这几年没搞出什么成绩就算了,还年年买教练、买韩援,又搞什么青训,投资颇多。

    最重要的是,他还开发周边——

    生产键盘鼠标等配件。

    傅言真朝傅成德一抬下巴:“您能说说,这怎么赚钱?什么时候能赚钱?”

    话说的非常直白,直白的有些不专业,倒是符合他在这一众德高望重的前辈们心中那不学无术的形象。

    傅成德冷哼一声,直接让他的助理跟他对话。

    他低眸玩着手机,像是懒的搭理。

    助理说了一大通,用四个字就能概括其核心内容——

    “粉丝经济。”

    所谓的“粉丝经济”,其核心还是建立在那俱乐部能出成绩的基础上。

    但年年拿倒数,能有个屁的粉丝。

    傅言真也直接问了:“咱们这年年霸榜倒数前三,能有多少粉丝?”

    傅成德:“……”

    他就没怎么管过这俱乐部,也从不看游戏比赛。

    哪里答的上来。

    助理忙去看微博。

    即使花钱买了粉,也只有几万个粉丝。

    这水要是一退……

    “这AC米兰现在要是生产足球,又能卖出去多少?”傅言真看他们那心虚的样儿有些好笑,“不过人家还是能卖出去一些,没成绩好歹还有情怀。”

    “您这又没粉丝又没情怀的,”他的语气算不上多恶劣,但却是天底下长辈都看不惯的吊儿郎当的德行,“我还以为您搁这儿洗钱呢?”

    “洗钱”这话说的过分了点。

    但假公济私是真的。

    也就是要刺激这膨胀到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的傅成德。

    明摆着就是他儿子喜欢玩游戏,而他们对游戏产业根本就不了解。

    只凭着鲁莽的原始冲动进了这块领域,还妄想能在里面扎根立足。

    闹了这么些年,窟窿越来越大。

    傅言真这话说的轻描淡写,神情也说不上倨傲,但也没什么客气。

    三言两语的,就让日渐膨胀的傅成德气的破口大骂。

    不说别的,就凭是他二伯这一身份,傅成德觉得傅言真就不该在人前这么跟他说话。

    他亲儿子都不敢用这种语气。

    会议是要做记录的,秘书正埋头记着要点。

    一旁还摆着好几只录音笔。

    不久之后,这场会议就会被傅景深一字不落的听到。

    他们这企业还有点有大家族的意味,讲话不止要讲理,还要留点情分。

    眼下,傅言真知道,他两方面都占上风。

    因为,他爷爷也都没用过这么凌厉的语气跟他说过话。

    其他董事大概也要掂量一下,傅成德对他这大少爷现在都敢这么吼。

    往后呢。

    放任他这么为所欲为的下去……

    隔天晚上九点,傅言真还在办公室,看着杜康给的新的投标书。

    是傅氏集团最近要搞的大动作。

    半小时后,杜康也进了办公室,把糟心事往他跟前一件一件的摆。

    “听说有几个部长要离职,”杜康说,“他们都跟了好几个项目。”

    傅言真头也不抬,还在看着文件,淡声问了句:“哪几个。”

    杜康一一念出名字。

    傅言真拿起放在桌上的RMS05。

    这支钢笔,是由瑞士钟表RichardMiller制造的,也很有瑞士特色,钢笔上还嵌着钟表机芯,机芯上呢,又镶着十二颗红宝石。

    这钢笔是傅景深在病重那年买的。

    这些年,傅景深在文件上签的名,用的都是这支带着钟表机芯的钢笔。

    每写一次,便是在他所剩无多的生命里又扯下一页。

    钟表,时间,其实是和生命挂钩的。

    这笔的分量,沉重的很。

    就在傅言真说要来集团看看的那天,傅景深把这支钢笔交给了他。

    笔帽揭开,笔尖缓缓伸出。

    傅言真眼下正拿着这支RMS05在纸上,一一写下要离职的高层的姓名。

    杜康念完后,不动声色地打量他。

    傅言真将笔帽盖好,放置一边,神色还是一派从容:“人可以走。”

    杜康“嗯”了声,又问:“走了以后呢?”

    “人到中年丢了工作听着挺惨的是吧,”傅言真捏了捏眉心,“是所谓的社会痛点吧?”

    杜康似乎有些不解。

    “裙带关系、性骚扰这些是不是社会痛点?”傅言真抬脸看他,眸光里带着几分戏谑。

    名单上这几个人,他知道都是傅成德的人。

    傅成德什么德行他清楚的很,要不是一丘之貉他也信任不了。

    每一件价值不菲的西装,要是拿个放大镜找一找,捉一捉,都是能找到几只跳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