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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秋风谁思量1

    三日后,田铭收到请柬,如约前往百轩茶楼。(w-w--o-m)

    百轩茶楼正是岑家所开,因此伙计看到他递来的请柬,立马客客气气地将他请至三楼天字号雅阁,房上正中挂“丹枫雨露”匾额,推开紫檀雕花门扇,只听得铮铮的朴琴弦韵,一幕青纱帘后,歌姬素指一挑一抹,声声慢,商音流水,让人如置深苑静林,心神涤澄。

    “田公子。”李沅从绣墩上起身。

    田铭知道他是岑倚风身边最得力亲信的人,忙一揖礼:“路上多有耽搁,让李管事久等了。”

    李沅笑了笑,示意他入座。

    田铭发现雅阁内另有一个侧厅,中间由十二扇朱檀绘桃花碧竹的画屏隔开,透过削薄屏纱,隐约可见一抹优美的人影静静端坐。

    田铭心头蓦惊,但仍不动声色地坐下来,神情犹犹豫豫:“李管事今日邀我前来”

    李沅朗笑:“今日只是请田公子赏香品茗,听琴闲谈,田公子不必拘束。”

    田铭满头雾水,但也不得不作赔笑。

    桌上茶具早已摆好,李沅开始净手洗杯:“听闻田公子,有意要娶我们二姑娘”

    田铭被他问得一愣,忙答:“是。”

    这两年多过去,他本以为岑过雪早嫁作人妇,孰料那日相见后,却知她一直待字闺中,忙派人打听缘由,原来是岑过雪克母名声在外,使得无人家敢来说媒。这令田铭大喜过望,当年岑过雪对他有恩,他自然不在乎可谓无中生有的名声,遂秉着一颗热情真心,才敢登门提亲。

    三日前,他第一次见到岑倚风岑门这位年轻家主,谈笑风生间,那眼神却幽邃到深不可度,让他自觉不敢直视。那日岑倚风待他温和有礼,询问他的家业如此,与二姑娘是如何相识的,他自当如实回答,岑倚风又问了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彼此也算交谈甚欢,可直至他临走,关于二姑娘的婚事岑倚风却闭口不提,害得这几天田铭心里七上八下,焦躁不安。

    李沅慢慢夹杯,经水温烫:“田公子既然如此诚心,想来之前也已经打探过,外面一些关于二姑娘不利的流言了。”

    田铭想他是指过雪克母之事:“田某只知道,当年若非有岑姑娘,田某又岂能有今朝。”想到出府前,她托小婢递来的那支玉簪,其意已是昭然若揭,让他委实欣喜若狂,愈发坚定了信心。

    李沅一边将茶杯置于炉前熏香,一边问:“说起来,田公子其实也是生意人,在溪水镇开了一家匹头铺”

    田铭没料到他突转话题,打个磕:“不过小本生意,还算马马虎虎。”主要是卖些低价的缎匹以及成衣,在当地日子还算富裕,跟莱绣庄这种大绸缎庄却是无法相提并论的。

    李沅将香杯捧于鼻前捻转细嗅,接着递给他,田铭傻傻一怔,接过来,也细细品嗅。

    过后李沅递给他一杯芳香四溢的清茗,慢条斯理地开口:“令堂年岁已高,这两年身体清恙,一直有头痛晕眩的毛病,田公子下有一弟一妹,令弟今年十二岁,帮着在铺里当把手,而令妹月初刚满八岁。”

    田铭意外他竟将自己的家底打探得一清二楚,那刚到嘴边的茶,忽然间怎么也喝不下去了。

    李沅瞅他放下茶杯,淡淡一笑:“怎么,这茶田公子吃得不惯吗”

    他摇下铃,少顷,便有侍女手端描金朱漆盘而入,只见雪莲似的茶盏,花蕊般的茶匙,轻轻捻开瓷盖,刹时香摄沁脾,其中配以瓜仁、芝麻、笋干、白橘沏泡,名曰“雪浪瑶石茶”,此茶的细嫩芽叶出自九露峰上,浸透东风,吃着花香雨露,煮开后形美、香醇,伴着瓜仁芝麻等配料一同入腹,香肺滋脾,绝韵难描。

    李沅轻品一口茶,笑道:“听说前段日子,田公子铺中库房失火,损毁数件成衣,如今正值愁急。”

    田公子胸腔活似被戳了一剑,满面惊惶。

    李沅继续道:“田公子,一百件成衣并非小数目,普通铺子根本赶制不出来,如果不能定期完成客人的成衣,损失可不是一星半点,当然了,这对我们岑家而言却是小事一桩,如果田公子愿意,我们也愿卖这个人情。”

    田铭冷汗唰唰地从额头往外冒,此番他来州中的目的确实如此,如果能在一个月内将烧毁的成衣样式重新做出,最起码能减少一部分的损失,可正如李沅所说,因数量较多,普通铺子根本来不及赶制,如果岑家肯施以援手,可谓解了燃眉之急,但是,天下真有掉馅饼的事

    田铭手指触碰茶盏,微微打着哆嗦:“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沅意味深长地讲:“田公子,就像这雪浪瑶石茶,一篓子就价值千金,茶品绝佳,却不是谁想喝就能喝的,正如我们二姑娘,也不是谁想娶就能娶的。”

    田铭大惊:“为什么”

    “有时糊涂总比明白好。”李沅眯了眯眼,“田公子想娶天下女子谁都可以,唯独二姑娘不能。”

    田铭思绪混乱成一团:“可是可是”

    李沅不疾不徐地提醒:“田公子只需想想,令堂年迈已高,家中还有幼弟幼妹,如今可是全靠田公子一人支撑。”

    听似轻描淡写的一句,细细琢磨其中深意,却叫人胆战心惊。岑家财大势大,若要摧垮一个小小的匹头铺,那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而且他上有高堂,下有弟弟妹妹

    田铭狠狠按住衣襟,那支玉簪抵着胸口,几欲刺肉穿心,鲜血淋漓,突然不由自主地,往屏风后那条人影望去一眼。

    李沅微笑:“说得再直白一点,即使田公子执意娶了二姑娘,日后生意上要是有个闪失,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田公子还有何依仗能继续照顾老母弱亲但二姑娘到底是岑家人,自然不会跟着你们一起吃苦受罪。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田公子是聪明人,其中道理自然一点就通。”

    衡量利弊,就算给他十条命,也是斗不过岑家的,田铭脸白如纸,十根手指几乎要攥断了,静静低着头,只觉喉头仿佛烧着一把火,干燥涩楚,阵阵生痛,一口气将面前那杯香茗饮尽,却更胜灌肠毒药,从内烧得体无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