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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风起无情恨3

    早膳用到将尽时,家仆报李沅已在书房候着了,这人年逾三旬,自岑倚风接管家业后一直追随至今,目前主管韶州的账房,是岑倚风身边最得力信任的人。无弹窗WWW

    岑倚风起身去了书房,岑过雪用过膳也赶紧离开,她没有直接回花笺居,而是前往岑海平的居所静仁院,她有晨昏定省的习惯,因这回起晚,怕岑倚风生气才会先去的厅堂。经过琴瑟庭时,看着满园绽如霞裹彤云的芍药花,岑过雪居然静静地发了一阵子呆,记得母亲生前最喜芍药花,岑海平为此单独辟出一个小园,还取名为“琴瑟庭”,那时岑海平执着母亲的手,在廊下看花,情深意挚地吟出一句“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母亲在他怀中羞红了脸,那一笑,却胜过庭中所有姹紫嫣红,如许动人。

    甫一进屋,药味就像浓烟一样滚入鼻尖,岑海平刚刚服完药,家仆欠个身,端着药碗退下,岑过雪举步至床畔,总觉得父亲的样子一日老似一日,母亲离逝后,仿佛也带走了他的活力与健康。

    “爹爹。”她轻音呼唤。

    岑海平睁开眼,光照下有些昏眊,只见床前有张玉洁无疵的丽颜,他直愣愣盯了半晌,眸底倏然涌出一道强烈的炽热,欢喜无措地讲:“僖僖,你来了啊”

    岑过雪听得心酸,岑海平经常对着她喊出娘亲的闺名:“爹爹,我是过雪。”

    “过雪”岑海平显然神智不大清楚,又仔细瞅了瞅她才觉出不同,眉宇间拧起一条条苍老的皱纹,有如错综盘延的虬枝,只是问,“僖僖呢”

    岑过雪忍住一口酸涩:“爹爹,娘亲她在三年前就已经过世了。”

    岑海平呆了两呆,继而动怒:“胡说,僖僖还说要给我生个儿子呢”

    母亲后来怀有身孕,岑海平高兴得几乎发狂,对她视若拱璧,呵护备至,岑过雪记得那时身怀六甲母亲坐在窗前,轻轻抚着隆起的小腹,对她一字一句地讲:“过雪,如今那个女人死了,我一定得为你爹生个儿子,只有这样子,咱们才能在岑家彻底站稳脚跟,日后岑家的一切,就都属于咱们了。”

    母亲的声音素来温祥柔婉,总是带着一点点软弱无力,好似一揉即碎的雪绒花,惹人莫名堪怜,然而那一刻,却是岑过雪从未听过的狠厉毒绝。

    她并不清楚母亲心中的打算,只知道母亲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她与五妹好,不会再像曾前那样吃苦受罪。

    岑海平稍后仿佛又明白过来,嘴里喃喃自语:“是啊,她是去了,她是去了僖僖她,是真的不会回来了”说罢抱起枕边的一个玉匣,呜咽哭泣。

    玉匣里装着母亲的一绺青丝,当年母亲难产而殁,岑海平近乎崩溃,病重数月之久,后来身体一直不见起色,日日服药,精神也是大受刺激,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喊着母亲的名字,抱着那个玉匣啼哭,好似那是他生命中的唯一,他对母亲情深如斯,实在叫人潸然泪下。

    岑过雪又联想到自己的遭遇,与岑倚风之间的不伦关系,岑海平一边哭,她也一边用绢帕拭着眼角的泪,如今她轻易不肯在人前哭泣,只怕会换来岑倚风的嘲笑,现在岑海平精神恍恍惚惚,自然不会同外人说。

    岑海平没多久就哭累了,抱着那个玉匣躺在床上寐着,岑过雪替他掖好被子,就命家仆进来照看,自己则走出房间。

    有时她会在静仁院坐上很久,是以会让冬袖先行回去,她宁愿一个人静静地发呆,也不愿回自己的房间,那里总有岑倚风的味道,叫她感觉透不过气。

    走在半途时,面前忽然窜出一条人影,正是岑倚风的随侍江轲:“少主在等您。”

    没料到岑倚风这么快就在书房谈完事情,岑过雪懂江轲的意思,不禁加快脚步往花笺居行去,刻意走的临东那扇偏门,当推开屋门,果然见岑倚风斜签着身坐在软榻上,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小几上一柄七宝明月雪纱纨扇,修长的指从绯色流苏间流连而过,仿佛是抚摸过美人飘香的发梢,那模样慵懒而随意。

    不见冬袖的身影,岑过雪心里咯噔一沉,轻声唤道:“哥哥”

    岑倚风这才将纨扇搁置一旁,眯着眼往她脸上睇去:“眼睛这么红,哭了”

    岑过雪有些惊慌,下意识朝妆台上的铜镜望去一眼,眼眶两圈果然红肿肿的,跟桃子一样,发觉岑倚风目光转变阴沉,旋即解释:“没、没有是刚刚有沙子吹进去了”

    “是么。”岑倚风起身,“我瞧瞧。”

    他身量高挑,欣长端雅宛若玉树,站在岑过雪面前足足高出一头之多,俯首时,阴影几乎覆住她的整张脸,只觉得无从遁形。

    眼前男子有着逼人窒息的美貌,但在岑过雪眼中却恍若梦魇一般可怕,她马上撇过脸,哪知岑倚风见她一低头,猛地钳住下颌,强迫逼着她面对自己,他的手劲太大,骨头都恨不得被攥成齑粉,岑过雪痛得眼泪直在眶里打转,却是动也不敢动,只恁任他用手指掰开眼睑,仔细检查着,仿佛真是一个情深意重的丈夫,要为爱妻吹去眼中那一粒小小的沙子。

    岑过雪颤颤抖抖地启唇,嗫嚅道:“已已经没事了。”

    岑倚风冷冷放下手,瞧着她的反应,脸上扯出一道讥讽的轻笑:“怎么,心里觉得委屈”

    岑过雪赶紧摇头:“没有。”

    岑倚风手指捻着她耳朵上摇曳的金镶紫瑛耳坠,冷笑出声:“父亲现在神志不清,对什么事都糊里糊涂的,你就算到他跟前哭诉也没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