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27小楼醉春宵3

    约莫六更时分,窗外的雪仍在扯棉撕絮地下着,远山隐隐一抹子微白,像是沉落海底的珍珠,映得周边半明半亮。无弹窗www/feisuXS/COM

    过雪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身旁空空无人,她伸手摸上外侧的那个绣枕,上面尚残留着一缕余温。

    她披衣下床,慢慢绕过屏风来到外室,然后停下来,隔着几步之遥,看到岑倚风背身伫立在窗前,墨发三千,披垂直下,似流泉黑瀑一般压覆在黑袍上,颜色几乎要叫人混淆了。而他站在那里,尽管姿如玉树,美态尽展,可那般看着,偏偏又有股说不出的寂寞萧索。

    沉默无声无息地在彼此间徘徊,久到仿佛过去一个季度,过雪终于唤道:“哥哥”

    岑倚风身形恍惚震了下,却不曾回头,半晌,启唇淡淡道:“等雪停了,咱们就回韶州吧。”

    过雪略微睁大眼,有些惊诧,但很快适应过来,颔首轻应,折身返回内室。

    她褪掉鞋子重新躺在床上,又慢慢盖好被褥,一切做得好似她根本没有醒来一般,只是眼睛无神而空蒙地望着床顶花纹,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他宁愿一个人关在疏月阁喝酒,也不肯来见她,这段日子的朝夕相处,让她不知不觉忘记了许多事,忘记自己的身份,忘记母亲当年铸成的错,甚至以为他的体贴关怀,他给出的难得温情,都是发自真心。

    但她到底还是忘记了一件最重要的事他始终是恨她的,他们之间,永远有条无法跨越的鸿沟,一旦跨入,即会粉身碎骨,或许就像他曾经所说,她不过是他的玩物,喜欢时就放在掌心里哄着宠着,不喜时就随手丢弃一边。

    现在,他恐怕是腻了吧。

    过雪想到这原来是一场梦,而梦,又怎么可能是真实的

    雪停后,他们便启程返回韶州,一路上十分顺利,没有像来前多加耽搁,是以花了三天功夫就抵达韶州。

    马车停在岑府大门前,管家忙派人进去通传,因之前收到家书,潘姨娘他们算着时候差不多,一得消息,立马赶出来迎接。

    中途在客栈换回原先的车厢人手,过雪被冬袖搀扶下车,一家人团聚,不免有说有笑,回到前堂,过雪将自己在綵州买下的各种礼物送给他们,而本该最为兴奋问东问西的岑湘侑,今日反倒出于意料的安静。

    过雪递给她一枚包装精美的锦盒:“四妹,据说这是当地最好的桃花胭脂,改日你搽一点,看看喜不喜欢。”

    岑湘侑只是规矩地接过来,脸上并没有太大惊喜:“谢谢二姐。”

    过雪发觉她似乎心事重重的样子,紧咬着嘴唇,目光隐约含忧,不时望向岑倚风,分明欲言又止的光景。

    待一家人66续续散了时,过雪正欲跨过门槛,听到岑倚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一道上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吧。”

    她心头一悸,回首望去,岑倚风却已移开视线,与她错身而过。

    过雪呆呆立在原地,紧接垂落眼帘,胸口竟涌生出一种空空荡荡抓不着的感觉,不过她知道,回到韶州后,一切又该恢复如常了。

    因抵达府邸,天色已近黄昏,再加上旅途劳累,过雪当晚早早便躺下歇息。翌日,她顾不得调养精神,一大早就命人准备马车,去坞怀巷探望婴婴。

    岑婴宁斜身歪在软榻上刺绣,见过雪推门而入,表情既惊且喜。

    “姐姐你回来了”她立即起身下地,小鸟似的直扑对方怀中。

    过雪抱个满怀,高兴地捧起她的小脸左瞧右瞧:“快点,让姐姐瞧瞧瘦了没有。”过后有些诧异,“咦”

    岑婴宁脸一红,岔过话题:“之前秦妈妈收到书信,说姐姐跟大哥哥就该回来了,姐姐,你们不是说要去一个月吗这次怎么提前十几天就回来了”

    过雪声音微噎,寻个借口:“是你大哥哥事情办的顺利这才提前回来的。”想到什么,颇为遗憾地叹下气,“不过,还是错过你十五岁的生辰了。”

    岑婴宁不以为意地甜甜一笑:“这有什么,反正姐姐回来我就高兴了。”

    过雪连忙把买给她的大件小件礼物拿出来,过会儿丫鬟奉上茶点,姐妹俩坐在一起连说带笑,岑婴宁问她都去了綵州哪些地方,好不好玩,大哥哥有没有跟她一起去,过雪听着听着就有些神思游走,回想起岑倚风带着她逛街吃馄饨,彼此住在绛雪阁,一起到雲拓寺祈福,后来他背着她下山

    “姐姐,姐姐。”岑婴宁一连呼唤好几声。

    过雪这才回神,想起她适才的问话,赶紧答道:“没有,你大哥哥一直都在忙,我也不好总是出去”

    岑婴宁问得差不多后,便捧着茶盅喝茶,倒是过雪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瞧。

    岑婴宁有所察觉,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姐姐总这般盯着我作甚”原来今天她有薄施粉黛。其实她与过雪为一母所出,容貌上自然十分相似,只是打小体弱多病,那脸蛋显得又尖又瘦,肌肤间总是少去一层血色,尽管面容娇美,却失了生气,而今日的她胭脂扑面,粉光透滢,容色甜美,如琼苞绽绮,水上芙蓉,褪去那份苍白与病态,愈发灵秀照人,俏丽无双,盈盈一笑,貌美天真,尤其那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更仿佛带着鲜味的黑葡萄,瞧得人心底又怜又爱。

    她与过雪的美不同,过雪一嗔一笑,清丽绝尘,风致嫣然,岑婴宁顾盼流转间,娇美无伦,尽管奄奄神态,偏生眼波如水一样勾绕得人心痒痒。

    过雪想她到了这般年纪,正值爱美打扮,暗笑着自己大惊小怪,居然还把她当成小孩子一般看待,开口夸赞:“我是觉得,我家婴婴如今长大了,人也越发标致了。”

    岑婴宁才明白她为何老盯着自己瞧,羞得不敢抬头:“我、我是算着姐姐该回来了,所以才”她眼波动荡,若湖泛涟漪,以睫毛深掩,声音幽幽的,“姐姐回来了我心里高兴”

    过雪却一缕忧愁攀上眉梢,内心蕴藏万千思绪,犹犹豫豫,最终还是开口,似劝似慰道:“婴婴,女孩子家一到了及笄,跟着便该是出嫁了,姐姐想着改日,为你挑选一户好人家,早早定下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