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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心有千千结2

    出了岑府不远,马车行驶约莫半个时辰,来到坞怀巷一带,这里西临靥池,南有桂花苑,北近青山寺庙,江丹池上游鳞次栉比,岸畔烟柳掩着一座座灰砖粉瓦红灯的大院,每年一到春夏,画桥下船舫游往,碎花数萼十里香,景致分外宜人,诸多富贾贵候的闲院别府皆聚集在此。无弹窗www/feisuXS/COM

    小丫鬟打开门,规规矩矩地福个身:“二小姐。”

    秦妈妈见过雪让车夫拎着大包小裹,赶紧命两个丫鬟接过,笑吟吟地道:“二小姐今日又带了这么多东西。”

    “嗯,这几盒点心,有劳秦妈妈分给下人们用吧。”宅院里分别有两名小厮,四名丫鬟,由秦妈妈负责掌事,照顾五小姐平日的起居饮食。

    过雪算着时辰尚早,不由得问:“五小姐起了吗”

    秦妈妈笑容满面:“早就起了,今儿个精神好,正坐在房里绣花呢。”

    听说五妹精神不错,过雪喜形于色,点点头,亲自拎着那包玉和酥,往后院走去。

    屋内帘幕垂影,幽光浮点,岑婴宁指尖从绣箧内四十余种五颜六色的丝线上滑过,烟眉轻锁,正愁着该如何为绣架上的那朵牡丹配色。

    过雪叩门进来,岑婴宁一抬头,霎时眉笑颜开:“姐姐”

    过雪含笑迎前:“怎么一大早就起来绣花,可别累坏了,屋内光线又暗,仔细眼睛疼。”

    岑婴宁娇嗔:“姐姐当我是一碰就碎的瓷人不成这牡丹我可足足绣了一个月呢。”

    “我是怕你太过劳神了。”过雪秋目流眄,见那绣架上的富贵花开图案,啧啧夸赞,“婴婴的绣法愈发精进了,连我这个当姐姐的都要望尘莫及。”

    婴婴是岑婴宁的乳名,二人为同胞姐妹,容貌自然长得跟双生花一般,只是过雪多于清丽,自有一番楚楚动人的风致,而岑婴宁多于娇柔,骨子里透着一股奄奄病态。

    岑婴宁今日精神极好,几句话下来,面颊微微洇出红润,犹似泛着甜光的红樱桃:“姐姐就会打趣我,还不是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罢了。”注目一晴,“咦,姐姐你今天用的口脂色真好看。”

    过雪莞尔,其实她用的口脂色大多偏淡,甜粉水泽像是晶果冻子一般,但今天用的口脂色却是石榴娇,将未开之前的整朵石榴花采撷,以天然清露浸泡,再置钵中反复槌捣研碎,提萃新鲜的红花汁水,辅以精油香料加花露熏蒸成一小盒玫瑰似的膏子,颜色分外殷艳,而她涂抹用来,不过是为遮掩唇上被岑倚风咬破的伤处。

    “你喜欢,下回我带一盒给你。”她笑意嫣然,拎起手中的包裹,“你瞧,我特地买了你最喜欢吃的玉和酥。”

    岑婴宁眼睛一亮,果然迫不及待地拆开纸包,拈了一块塞入嘴里,鼓着腮帮子嘟囔:“唔真的好好吃呢。”

    过雪笑她如三岁童蒙一样贪馋,轻轻柔柔地用帕子替她拭掉残渣:“我还为你在莱绣庄订制了一件新衣裳,过几日就会送来。”

    岑婴宁两眉浅颦微蹙:“姐姐,我这里吃什用什,吩咐秦妈妈一声即可,何苦姐姐再为我劳心。”

    过雪拍了拍她的手:“有何劳心的,反正也不耽误,这夏季衣服谁不是五六件的,你这几件还是去年的,自然该添置新衣了。”

    “姐姐心里一直惦记着我呢”岑婴宁翘起嘴角,但仔细看去,那笑意却虚渺得似层薄纱,一捅就破灭无痕,她眼神黯然,声音低低的,犹若轻吟,“其实衣裳再多又有什么用,反正、反正我也”

    不能像同龄女孩子一样,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不能像她们一样,参加四季花宴结交许多闺秀朋友,更不能像她们一样聚集一起吟诗作乐,泛舟采莲,嬉闹荡秋千她只能像金丝雀一样被关在屋里,不可以随意外出,她才十四岁,怎么不喜热闹,怎么不喜浓香艳粉,怎么不喜鲜艳的衣裳,但她每天都要喝药、泡药澡,那一股子药草味,简直就像驻扎进骨头里,任是香料也掩不掉。

    她笑着调侃自己:“我都快成三哥那样了。”

    “婴婴”过雪只感万针绞心。岑婴宁是打从娘胎出来就带着病根,一年到头里大病小病不断,曾有算命的说她活不过十岁,那几年没少为她提心吊胆。如今娘亲过世,婴婴可说是她在世上唯一血脉相连的亲人,她对自己这位胞妹素来疼爱有加,百依百顺,视若掌心宝。

    岑婴宁黏上来,半是撒娇半是恳求地开口:“姐姐,我好想回府上去。”

    过雪有苦难言,只能连哄带劝:“说过多少次了,这里坏境好,依山傍水的,最适宜你养病。”

    岑婴宁嘟嘴怏怏:“可是我一个人好闷的,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姐姐又不常来看我。”

    听着她软软哝哝的抱怨,过雪险些欲落下泪来,一切不过是岑倚风的手段,故意用借口将她们姐妹二人分开,这样他才能更好的控制她,随心所欲的折磨她,一旦她敢轻举妄动,难保婴婴不会有个三长两短。

    不得不说,岑倚风抓住了她的最弱点,失去岑海平这个靠山,她现在不过是俎上鱼肉,任由宰割,但至少至少婴婴还是平安无恙的,她欠岑倚风的,就由她一个人来偿还好了。

    过雪强抑内心悲楚,努力撑出一抹微笑:“我答应你,以后常来看你。”

    岑婴宁可不上当:“姐姐就会哄我,哪次不是这样说的。”

    过雪脸色有点发白,但下刻岑婴宁扑哧一笑,她本就生得美,眼波流转,处处灵动,愈显俏丽顽皮:“我知道啦,姐姐满心眼里都是珩哥哥,自然顾及不到我啦。”

    她搬离岑府已有两年,自尔不清曾经两情相悦的二人,如今已是形同陌路。

    过雪曼垂眼帘,嗓音因竭力压抑而微微不稳:“你这丫头,连姐姐也敢戏弄。”

    岑婴宁毫不知情,一派天真地赖进她怀里:“姐姐,你以后嫁给珩哥哥可不要把我给忘记了。”

    过雪戳下她白湛湛的脑门:“说地什么傻话那姐姐不嫁了,一直陪着你。”

    岑婴宁仰起头,两丸眼珠像浸了水的黑葡萄,带着鲜味儿似的:“姐姐,你是不是特别喜欢珩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