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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上元夜

    融融月色里,封姜一步一步走近,身材高大,面目酷朗。

    他唇角噙着坏坏的笑,下巴到肩颈的线条流畅又富有雄性气息,不仅身材,他连喉结都比一般的男人大。

    光线拉长了他本就高大的影子,无论脚步快慢,只要靠近,就会给人一种难言的压迫感。

    “灯给了别人,你看的清路么?嗯?”

    周尧却只低着头,看着封姜手里的花灯。

    这是一个小猫形状的花灯。

    小猫蹲坐着,两只耳朵竖起,尾巴轻摇,圆脑袋胖身子,比例都有点不像猫了,但感觉特别可爱,好像单这么看着,就能看到一只灵动慵懒的小猫灵魂。

    唯一遗憾的是,这只小猫不是黑色的,是暖黄色。

    一阵风吹过,小猫轻轻转身,周尧看到了小猫的脸。

    这脸和身材的气质……非常不一样。

    光看身体,看屁股,你会觉得这是一只非常可爱的美人小猫,看到脸,你脑子里想到的只有‘嫌弃’,‘朕很不高兴’,‘不给食物就快点滚’的各种形容词。

    看起来很蠢……但也蠢的有点可爱。

    周尧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封姜。

    没想到封姜是这种品味。

    不过封姜这模样,跟这蠢萌的小猫好像还点有配……连难以掩饰的凶恶眼神,都显的柔和了不少,看起来只是像口不对心的叛逆青年,不像个凶恶反派了。

    “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小黑。”

    有人提灯照亮,周尧乐得轻松,转过身就往前走。

    封姜跟上来,跨着大步,懒洋洋的与周尧并肩:“嗯,踏雪很可爱。”

    “它叫小黑。”

    周尧面容平静的扔下这句话,眼看二人又要开启无数次相同的对话……

    封姜啧了一声,伸手摸下巴:“你说你,大周二皇子,出身高贵气质优雅,读过的书多,见过的大场面也多,说话做事一套一套的讲究,满肚子都是让别人吃了大亏,打落了牙齿和血吞也一个字都不会说的心眼,怎么给自己的小猫起名字这么不讲究?”

    他一边提灯照路,一边碎嘴嘟囔:“踏雪长的多好看啊,脑袋比别的猫都圆,胡子也长,皮顺毛亮,小小年纪爪子那般锋利,一爪按耗子一爪踩家雀儿,一看就不是只普通的猫,那是位猫将军,将来哪怕不称王,也是一猫之下万猫之上的主,你管它叫小黑,多跌份多不给面儿……踏雪多好,有气质,配得上,你给改了吧,啊?”

    周尧眼梢微移,看了封姜了一眼。

    这位兄弟,为了只猫,都快把自己憋屈成内宦奸佞了,瞧这进言的模样,真是……没眼看。

    然而周尧不是那耳根子软,任由奸佞哄诱的昏君,他明确表明了坚定态度:“小黑很好。”

    封姜:……

    看着对方神情一顿,仿佛大受打击的样子,周尧唇角无声扬起,难得犯了回好心,解释了下为什么要坚定这个名字。

    “再华丽再美,不若两个字:真实。朴素很好,很可爱。”

    “是么?”封姜高高抬起手,指着近在咫尺的花灯柱,问周尧,“这些灯,漂亮么?你看到不喜欢,不心动?”

    花灯柱,顾名思义,就是用花灯缠出来的立柱。

    内里可能是铁杆,可能是木杆,看不太清,人们看到的只有外面漂亮的灯,一层层,像花瓣的弧度缓缓绕,从小到大,再从大到小,花瓣,花蕊,层层可现,不但有花的美型,似乎还能让人闻到香味。

    成千上万朵大花,拼成一朵大花,像彩虹,又像晚霞,随风轻颤,美的不可思议。

    怎么会让人不喜欢,不心动?

    “就是太美好了……”让人忍不住沉溺,“可惜时间太短。过完今夜,这些就都没有了。”

    周尧声音很平静。

    美好的东西,好像总是很容易消逝,不管自己记忆里,还是书上的各种故事。

    真实平淡,可能不够完美,可能不够惊艳,可那是一辈子,会持续的一辈子。

    他想要这样的一辈子。

    漫长,悠闲,仿佛是永恒。

    良久,不见封姜回声,周尧转头,发现封姜已不在身边。

    他自嘲的笑了下。

    别人大抵只是玩笑几句,谁会像他,时时入耳,时时入心。

    “发什么呆呢?给——”

    一只手突然横在眼前。

    是封姜的大手,修长,宽大,指尖有常年练武留下的茧。

    他掌心有个油纸包,油纸包里有两个软软的绵团子,圆圆的,胖胖的,挂着白霜,散发着香甜的味道,是糯米糕。

    周尧被香气引诱,忍不住伸手,从粗糙的大手上,拿下了对比明显,精致可爱的糯米糕。

    糯米糕是热的,轻轻咬一口,缓绵香甜的味道很快席卷舌尖,沁入心底,仿佛整个人都跟着甜了起来。

    “你说错了,”封姜没周尧那么讲究,小口小口的吃,细细的品,他一口解决一只糯米糕,嘴里还含糊说着话,“这些灯,明天还有,一共五六天呢,上元节这喜庆,过了二十才算完!”

    之前周尧说的话,竟是全听到了。

    “而且就算今年的结束了,明年还有。每年都有上元节,每年就都有花灯,只要你喜欢,它就会按时前来,等你欣赏。”封姜曲指弹了弹周尧额头,“这种时候,欣赏享受,并期待下一年美好的到来,不比你郁郁忧忧,想这想那好的多?”

    周尧皱眉,捂着额头,拍开封姜的手:“明年的灯,和今年不一样。诗说年年岁岁花相似,却不说年年岁岁花相同,因为再开的,永远都不是之前的那一朵,属于它的美好,只有那一季。”

    封姜今夜好像跟周尧杠上了,瞪着眼反驳:“一瞬又怎么了,不也美好过?你我,这天下所有人,记忆里最深的,往往就是某个美好的一瞬,而不是真实的,朴素的,无聊的每一天!”

    周尧眉眼弯弯,眸底散发出危险笑意:“你在同我斗嘴?”

    封姜正好塞完糯米糕,听到这话音,转头看向周尧,良久,啧了一声。

    “我发现你这人真的很矛盾。”

    他戳了戳周尧脑门:“明明很讨厌很介意,偏偏要笑,还要笑的灿烂,好像那样就能说服自己可以忍受;明明很喜欢很喜欢,却要装做不在意,不敢享受,不敢放纵,好像在说服自己这是假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