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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新兵(赵栋成)5

    上一章提要:...都不让问的京师中兵。赵栋成当年不止一次进过州府南监,在他看来,那些活该死行瘟的监禁卒,在刁难人的程度上恐怕也不过如此。自从大车出发,新兵们就一直都想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是皇帝着急要兵,催着王继勋赶快送人上路?还是郑州也闹了白莲教或者太虚,弄得王继勋根本没空出来送行?从队头到队尾,到处都在议论纷纷,就连货厢颠簸也没有影响人们胡扯八道的热情。荥阳马元勋、鄢陵牛桃棒、汝南杨一华,以这几个大嘴巴为首,前前后后四十辆车讨论的那叫一个热闹,你递一段我传一句,直到夹在中间的赵栋成再也忍受不了,挥拳......

    上二章提要:...个人的身后洒下,将勇丁与兵刃的狭长身影,成簇地投射到位于寨墙西侧的一条条田垄,几乎要碰到前几排官马的蹄铁上。也许是官府来人注意到了这些影子。也许是官府来人本来就不打算过分挑衅。总而言之,一看见武装人员在西门顶上出没,身穿绿色与红色官服的两位“父母官”,马上就挥手发令阻止队伍继续前进,没让一匹官马踩上绿油油的芜菁田。超过五十人停在距离寨墙六十步远的地方,服饰鲜明地拉出一道百丈彩线,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被他们随意驱使,任何一匹马都可以被他们随意乘换,可是廖使君与吴县君,这两位朝廷命官接下来的动......

    上三章提要:...的小指甲贴在书页上,一下一下轻轻钩画:“以仆人而言,他真的是忠心耿耿,一直担心你被花言巧语蒙骗,慢慢变成别人的专用盖章师傅。另外他的头脑也真单纯,我只是给了个暗示,他就坚信我是慈宁殿的人,而且答应绝不让闲人进来打扰~”“难怪门外面一点声音都没有。”高殷感慨了一句。但是他不是三岁小孩,不会漏听九尾灵狐方才的话中,最最关键的那一句:“姑姑,这‘花言巧语’四个字,不止是说九叔的吧?”“任何人都有可能这么做。即便是那位榆木脑袋海刚峰。”灵狐轻轻一掷,合上的书册立时乘上幽......

    上四章提要:...内定会痊愈。只是这口腹之欲,臣今年只能如陛下所言,暂且忍耐了。”一时间,杨愔似乎是露出了神往的表情,那张方正俊朗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真正的怀念:“昔年,臣在朝会之前,总会去御街中段的鲁记早铺,配新出炉的芝麻胡饼,要一碗现沏秘制鱼汤。自二月以来,再也不曾品尝哪。”殿内传来一阵附和的赞许声。杨愔斜对面的萨沃尔尤加连连点头,眼神也变得充满向往;站在身后的斛律羡则是满脸愧疚地别过头去,不愿再看尚书左仆射后脑那片新生白发。至于老九高湛……他倒是笑嘻嘻地不停朝所有人示好,可问题是除了不得不搭话的河间王高孝琬,别人最多是勉强回笑两下,海瑞则是连这一步都给省了。高殷也没怎么理会九叔,只是敷衍地点了一下头。杨愔的话语勾起了他的少年回忆,那时候父皇才刚刚登基,没有变得像天保七年以后连月酗酒,对恰好留在大内皇宫的子女——通常来说就是高殷自己——从早到晚连骂带打甚至皮鞭相加,还仅仅......

    上五章提要:...颤巍巍地端来四大铜盆冰块,吃力地搬到墙角。那些从阴森冰窖取出来的透明方块,此时正一缕一缕冒着白烟,把三个小宦官冻得嘴唇发青,也把快五十的老皮由激得一个劲咂嘴,还不敢发出大声出来。他是进宫快四十年的老人了,冬天管香炉,夏天管冰块,挂在各座宫室梁椽上的金银香囊则是四季都管,终日里擦洗搬运,忙的是两腮凹陷、身形清瘦,走着走着后背不自觉地就会驼下来。不过,高殷现在宁可看他那张早早布满皱纹的黝黑面孔,也不乐意再去瞅上剑眉星目、方面阔口的九叔一眼。今年二月份,高湛在政变中的所作所为,高殷这辈子都不会喜欢起......

    上六章提要:...想想!!”苏然“自己想想”了整整一天,中午还额外饿了一顿。然而到了晚上,他还是一样死绷着嘴巴,绝不松口。于是,第二天禁闭继续,这一次,里长派的活是给水车换叶片外加清理东地的主渠淤泥,别说中午,晚上都得在田地那边吃饭。如果苏然的父母真想加大惩罚力度,那他们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让儿子整整饿上一天。只不过,无论苏然的父亲还是母亲,都不是戏文里那种恶毒不已的后爹娘。他们把送饭这件事委托给了邻居刘瑞家的二闺女,刚过十一岁生日的圆脸蛋刘呦呦。日上三竿的时候,这位笑起来总有两个酒窝的、比苏然正好高半头的邻家女孩端着一碗黑菜汤面进了院,先拿钥匙麻利地把锁打开,然后一手递饭一手递练字草纸,命令苏然喝完面条以后赶紧把小炭棍拿起来,在纸上写出不少于二十个字的悔过文章,既是对爹娘道歉,也是顺便复习村塾功课……“苏伯伯和海娘娘说了,”这女孩儿拿手指指东边,“你这两天能不能出去,就看你自己。你,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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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栋成搬来一只干瘪的野南瓜权当枕头,无比惬意地仰面躺成个“大”字,任凭尖头绿身的小蚂蚱跳上胸口,痒酥酥地爬来爬去。然而,他的偷懒并没能持续多久,草地上的其他新兵也是一样。热腾腾香喷喷的油脂气息,恰巧就在此时悄然飘来,让所有人耷拉下来的鼻子,顷刻间嗖嗖竖起。

    正晒太阳的不晒了,正吹牛的不吹了,嘈杂的谈话声一下子由强变弱,显露出之前一直被噪音所遮盖的、从军营方向传过来的沉重脚步声。过来了至少有一百个人,换作草地上躺的这堆壮丁,早就走的乱七八糟你碰我撞,还不如一群欢快的小儿马有秩序,但这群朝廷中兵明明扛了一大堆东西,照样走的整整齐齐节奏分明,就好像有人在头顶牵着傀儡线一样。

    赵栋成就地翻个身,把自己从湿乎乎的草茬里头拔出来,光着脚板立正站好。他看到一群穿着样式统一的赭黄襦袍,就连胡须也一律剃光刮净的魁梧军汉,要么三人一组搬运硕大的桐木圆桶,要么两人一队肩扛沉重的长方餐桌。尽管每个人都因为用力使劲憋得满脸通红,但是开口抱怨或者发牢骚的,一个都没有。

    指挥他们的领队,或者说傀儡师傅,是个肩宽腿长、身高大约六尺的年轻男子。乍一看,这人的身材显得相当颀长,并不是那种传统壮汉的虎背熊腰,可要是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他的大腿、小腹、胸口以及上臂全都结结实实,堆满了成块腱子肉,别说是同龄少年了,就连赵栋成这样的二十多岁练家子,也很少经历过如此彻底的磨砺。

    这个强健的年轻人,一下子就勾起了新兵们的兴趣。虽说没有任何证据,但赵栋成身边的不少人已经开始议论,认定他就是天子派来接兵的钦差。不过,如果这位少年真是从军营出来的朝廷将军,那他的作风可是真够特立独行的。就拿穿衣打扮来说吧,他的服装与“奢华”这两个字压根找不到缘分,有些地方,甚至比手下的羽林士兵还要朴素:包裹头顶发髻、用整块鹿皮裁剪而成的平巾帻,黯淡的针脚早就失去了原本色泽,一看就知道是来自父兄的馈赠;棉布材质的圆领窄袖袍,经过长期浆洗之后,已然变成了微黄的米色,补缀在肩膀上的两块防磨牛皮,便是整个上半身仅有的装饰。

    不过,往下看到腰间,用来系扣革带的带鐍倒是有些蹊跷,正方形的金属框银光闪亮,看上去像是新近挂了锡,然而一圈圈的细密纹路,又像是成色上好的铸造银块。紧紧塞着裤脚的皂色军靴,用料细腻、反光油滑,肯定用的是上好的羔羊皮料,而且才刚刚换上不久。这两样不寻常的东西,再加上年轻人发号施令时的从容自若,立即驱逐了壮丁心中仅存的疑问,坐实了他的大官身份:“成五彪。”这少年把扛在肩膀上的条凳卸下来转个圈,“啪”地一声拍进焦黑的草茬,然后向看管新兵的羽林骑兵略一点头,声音干脆洪亮,宛若晨钟:

    “把秩序维持好。开始打饭以后,一次只能上来三十个弟兄。”

    “喏!”成五彪拱手抱拳,郑重地颌首回话。在很多新兵,尤其是东汝州那个晕头孙眼里,这家伙简直就是一只凶脸恶鬼,可他见了这位年轻将军,居然比骑了多年的老马还要听话。很多壮丁开始交头接耳,马元勋这个大嘴巴,甚至还拽了拽赵栋成胳膊,想把他也给拉下水去。然而,少年钦差没给他们议论品评的机会,他的目光,已经移向了这群黑压压一大片,发梢不停往下滴水的新兵:

    “新来的诸位弟兄,注意听好。”他说的不紧不慢,脸上的微笑也很有礼貌,然而出口的每个词、每个字,都是不容置疑的直接命令:

    “老兵要诸位怎么排队,诸位就怎么排队。你们自己推举出来的头目,也要一同维持纪律。记住,秩序要是乱了,那就谁都没得吃。”

    仿佛为了增强他的语气,沉重的落地声开始接连响起。一只又一只四尺多高的桐木圆桶,开始密集地落在年轻人身后,而那些斑驳掉漆的长条餐桌,也开始一张又一张地连缀拼接,直楞楞地摆放在木桶正前。那些下力干活的中兵士卒,每个动作都透着轻松与自豪,偶尔望向年轻将军的眼神,全都发自内心地洋溢出崇敬。

    新兵蛋子们你瞅瞅我,我看看你,除了晕乎与迷茫,眼中流露最多的就是惊讶了。“他他,他还真是钦差?”海四骝,也就是俗称的“小海”,开始紧张不已地抓挠右胳膊,沾满浮土沫沫的脸上,明白无误地写着四个大字“不可思议”:

    “这么大官,结果这么年轻?也太年轻了吧?”

    /而且能干。而且……英俊。/赵栋成抱臂于胸,在心里默默地补充。在羽林骑兵出声呵斥之前,他尽可能往前走了几步,好让自己能够看清朝廷将军的长相。人和人真是不能比,这位看上去还不到二十岁的朝廷将军,正正经经的是剑眉星目、唇红齿白,肤色既不像有些公子哥一样苍白如纸,也不像常年吹风的庄稼人那样粗糙如锉,配上圆润的下颌线条,以及微微隆起恰到好处的颧骨,光看脸的话,说是齐正闺女都有人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