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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新兵(赵栋成)21

    上一章提要:...泥,在堤岸内侧与河面上干活的那些人,更是随时有着生命危险。轻骑兵、重骑兵、吴家井的百姓,所有人不分官兵、不分军民,全在超负荷地忙碌,差不多都接近了虚脱边缘:綦连猛带着块头最大的三名军汉登上渔船,伸手接过赵栋成放下的木料,轮起木槌一言不发地猛敲猛砸,为九组桥墩挨个进行纵向加强;成五彪与羽林骑兵捋起袖子,将桥面上腐朽破损的木板抽走或者干脆劈碎,然后用新近砍下来的木料进行修补填充……桥墩、桥面、护栏、梁椽,这座名叫惠启桥的五年老桥,上上下下的每一寸都充满了需要修补的瑕疵,尤其是那些斑斑点点的......

    上二章提要:...干净,与赵栋成的那件铠甲,以及其他大件行李一起躺上了壮观的辎重车队。八十辆双轮马车,二十六辆宽轮牛车,全都沉甸甸地装满板材、毡布卷以及甲杖器械,货物的数量是如此之多,以至于像是从车厢里凭空窜出一座小山,即便用了多股麻绳牢牢固定,仍旧肿胀得像是随时都会坍塌下来。五十匹壮骡与同等数目的驴子,则是当仁不让地充当苦力,驮起了包括锅、桶、盆、架在内的各种炊具外加米面杂粮,大包小包地挂满鞍鞯,累的这些畜生时不时从笼头喷出白色飞沫,叫人看了都替它们心痛。赵栋成当然也有恻隐之心。可要是有机会让......

    上三章提要:...法把眼前的几个时辰过得舒服吧。/——在被大先生收服之前,赵栋成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每天浑浑噩噩地把日子混完拉倒。只是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居然还得把这个念头给重新拾回来。塞了二十四个人的货厢,热得就像孵化蚁蚕时的蚕房,四面八方都是温热的胳膊腿,鼻子里闻的不知是谁的口臭,不过,只要挤一挤,足够一个人半躺打盹的空位还是有的。赵栋成就这么枕着自己的胳膊,呆呆地望着头顶上的万里晴空,除了“什么时候停下来解手”、“什么时候给水给饭”,别的什么都不去想,也不愿想。他以为接下来的四天都要这样度......

    上四章提要:...去腥提味的小小配角,打边炉真正的主角,这边厢才要上场嘞。纤薄如纸、晶莹如玉——河童萨满用窄刃剔骨刀片出的一盘盘鱼肉,每片都当得上这个形容,清晰可见的纹理,几乎已达到了艺术品的范畴。他是河童部落的长者,最擅长的就是料理鱼获,这次从河边池塘捞出来的胖头鲢鱼,被他三下五除二开膛刮鳞,喘口气的功夫就切成了砧板上的三条赤裸肉段。换了本地的凡人,也许直接就下锅炖着吃了,但河童可不会这么暴殄天物,尤其是一直在部落里负责准备祭品的一吉萨满。他会仔细地、仿佛做针线活一般地去掉最细的鱼刺,然后用淡盐水为每一条肉段搓洗去腥,让鱼肉变得更加弹牙紧实,直到最后的最后才会拿出银亮的窄刃刀,认真严肃地展示精湛刀功……据说,大先生正是见识了一吉萨满的手艺,这才琢磨出了打边炉这种吃法。美食的诱惑是如此之大,以至于苏然心甘情愿站在师傅身边伺候,不为别的,就为感受那股享受的气氛。掀开的瓦盆蒸汽缭绕,将......

    上五章提要:...开始仔细地给绯红官服掸灰,为此还动用了不知是木梳还是痒挠的小器具,看的李雷他舅以及另外两名勇丁啧啧称奇;然后,接近到十步的时候——“汝南廖寿恒,久仰先生大名。”五品州刺史廖升像模像样地在马背上拱手,嗓音嘹亮、遣词真诚,望向大先生的目光充满期许,就像是阔别多年的老友,今朝又在他乡重逢:“今日得见真容,实乃三生有幸。恳请先生暂开寨门,允在下入府中——”“知道了。”大先生根本就没让廖升说完,完全没把这位大官展现的所谓气度放在眼里。他厌恶地挑起一侧眉毛,挥挥手,就像是在应付一只......

    上六章提要:...带上的殷红血迹:“这才像个正正经经的人。师弟,你说是吧?”苏然唯有以点头回应。他帮师兄把伤口盖好,一大堆的感想憋在胸口想要爆发,最后说出口的,却只有几句“勤换药”、“别感染”之类的叮嘱。一种奇怪的感觉在这个十岁孩子心中萌发,就像是本以为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本以为只有自己拥有的东西,突然间发现大家很早以前就在分享一样,谈不上忧伤,但也说不上高兴。不过,这种感觉同样也增强了苏然的信念,眼下,再没有任何人或者任何事能阻止他去见大先生,即便是什么禅静寺方丈,也别想挡在他和师傅之间。/敢找事拦路的,统统见太虚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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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边的烂骨头,”钦差将军拔出九节钢鞭,向着白骨之塔凌然一挥,令那团快要占据半个天穹的绿色磷光,仿佛碰到热铁的雪花那样登时退散:

    “碍不碍眼?”

    “碍眼!”赵栋成被自己的吼声震得两耳轰鸣。泥泞的官道上、奔涌的河岸边、拥挤的桥头旁,千百名台军官兵身披同样的服色,在同样的时间昂首挺立,向着风雨喊出同样的怒吼。邪物再不足惧,闪电也不过只是可笑的背景光辉,士卒们抖掉自天而落的骨渣,抹去流淌在脸颊的雨水,一双双眼睛充满渴望地望向西岸桥头,望向被文吏与亲兵簇拥,宛如灯塔一般耀眼的钦差将军。

    “砰砰——砰砰”,赵栋成听到自己的心跳,在激动与紧张中屏住呼吸。他知道大家都在渴望什么,他也知道大家其实已经建立了信心,但是在场的这些人仍旧需要指引,依旧无比渴望朝廷钦差接下来的回应——

    “碍眼,那就让它滚边去!”年轻的将军拽紧缰绳,在人头攒动的桥头,潇洒地回转一周。大雨倾盆而下,宛如决堤的银河,但这位将军却对此不以为意,甚至一把甩掉厚重的蓑衣,山纹铠甲反射出点点灯火,直面雨帘湍急的冲刷:

    “诸位弟兄!火把点起来,号子吼出来!”年轻钦差振臂高呼,雕刻精美的钿金笠盔之下,炯炯有神的眼中透露出无比自信。银铠闪亮的骑士,通体健美的金马,一人一骑浑若天成,周身散发出的金色光辉,刹那间竟仿佛传奇再现:

    “孤就站在这里,看着诸位全体过河!弟兄们,跟我走到京师,填满尚书省的功劳簿!”

    “万岁!!!”

    自西向东,绵延数里的人流同时爆发出内心欢呼,力压真正的雷鸣。再没什么恐惧了,再没什么争吵了,希望在每个人的眼中熊熊燃烧,令疲惫的肌肉再度青春焕发,迸发出令每个参与者都为之自豪的力量。倾斜的车辆被再次扶正,堵塞的交通不到一刻钟便被再次疏通,在忠武军牙兵与殿后羽林步兵的共同照应下,一千一百名新兵裹紧蓑衣、高擎油伞,排成歪歪扭扭但却绵延不绝的单路纵队,在钦差将军充满鼓励的注视之下,挺着胸膛踏上木桥。

    他们的嘴唇冻的乌青。他们的身上泥水淋漓。很多人都把东西丢在了泥泞当中,例如两脚光光、泥壳快要糊成靴子的马元勋。但是所有这些新兵,所有这些许蔡同乡的脸上,全都带着毫不做作的笑容。只有那些成功打赢过一仗的士兵,才会拥有这样的自信。

    赵栋成深吸一口气,将外壳已被打得半湿的纸灯笼,又往胸口挪了一挪。/小钦差说的对,号子是得喊起来。这第一句,我来起!/“会唱的都听好!”他清一下嗓子,朗声开头:

    “男儿欲作健!”

    “结伴不须多!”众新兵顿时群起应和,他们蹦跳着,嘶吼着,迅速地将歌声传遍前锋后卫。一千八百名无畏勇士擂响胸膛,纵声高歌,与洪流的奔涌咆哮应声唱和:

    “鹞子经天飞,

    群雀两向波!”

    兵卒们手中的火把,本已被雨帘浇熄大半,就连挂在木杆上的带罩提灯,都有好几盏没有熬过凌厉的风雨。但在这首老歌唱响之后,黯淡的火苗重新摇曳向上,微弱的油灯再度焕发光芒,就连重重叠叠压迫在众人头顶的云幕,也终于不堪负担地绽开数条裂缝,透出当天晚上的第一束星光。

    钦差将军纹丝不动地屹立桥头,任凭雨线击打耀眼的银甲。他侧过头去,向严严实实裹着的文吏们下达命令,于是那位绿色皮肤的律令主簿立即出列,在油伞的保护之下,三下五除二地支好粗壮纸筒。欢快燃烧的提灯,旋即靠近了从纸筒侧面伸出、青幽幽闪烁出油光的长长药捻……

    信号弹拖出悠长的哨音,在赤红焰尾的强劲助力下,只用了短短几忽便上升到六十丈高空。火药在密闭炮壳中引爆,迸发出令人双耳失聪的轰天巨响,金色焰火璀璨仿佛火树银花,破开厚重的漫天雨帘,纷纷而落。/如果队伍中还有谁心存迷茫,对道路的所在怀有疑问,那么现在就抬起头来,看看这轮照亮天穹正中、令白骨之塔瞬间黯淡的金色太阳!/

    两颗钟内,珍贵的信号焰火一共打了六发。骑兵队、辎重队、新兵队、步兵队最终一个不少地全体安全过河,并且马不停蹄地走下对岸河堤,首尾相接组成完整的行军纵队,向着史沮山找到的宿营村落继续前进。